05(四)
江言越捏紧拳头,“他们与你毫无瓜葛,你为何下死手?”
高臣樱咯咯笑道:“江湖风气不正,我来肃清一二,免得你们动手,不是正好?”
江言越皱着眉头。
“我就知你会是这幅面孔。这么多年了,每每想到你这般忧民的神情,我就觉得虚伪可憎!”高臣樱无不嫌恶道,“江言越,这世上真有这么多值得你忧愁的人和事吗?你可知道,他们根本不配你的忧虑和保护?琉璃山宗主谭季为了追求宝剑和弓箭的锋利,生祭了五位铸剑师;均宝楼楼主徐留东以珠宝遭窃之名,将当地富商朱姓氏族满门屠尽,只因其不愿为他进献珍宝;飞鹰派宗主张忠与当地军队勾结,撺掇郡主扩张领地,致使百姓赋税加重、男丁充军;箫音阁阁主箫双齐为练得开音大法,抢夺幼童杀之提血。这些本就该入土的家伙偏偏被你所谓的仁义道德留在世间,真是侮辱英雄侠士,污染江湖!”
江言越不语。他曾听闻这些宗门的种种传闻,虽然气愤,但他若是出手,便容易以宗族大做文章,引起宗门宣战,此后更会血流成河,伤亡更重。然而他的不作为,却成为助长这种风气的一缕风、一捧水,使其越发疯长。
“在这飘摇江湖中生存下来的,哪个不是手里沾血的?就连你,江言越,你自誉高尚,手里难道就没有死人?”
“你若要杀我,便来,不要再找理由或者质问我。我无话可说。”他冷静道,望着她。
“我当然要杀你!”她右手刺剑,左手行掌,江言越以莲瓣抵挡,阵阵掌力遇到莲瓣互相抵消,几顿呼吸之间二人过了四五十招,留下地面片片水渍。江言越并不进攻,只把莲瓣当作盾牌抵挡掌力与剑攻。他对她没有杀意,如何进攻?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小人君子,装作保护我的样子!”高臣樱恶狠狠道,“你还要伪装到何时?”说着丢了几记掌去。
江言越化水为剑抵挡在胸前,“我不想杀你。”
他还说,“臣樱,我是真的担心你。你杀了这么多人,天下人都当你为敌,你可有退路?”
艳阳烘烤大地,令她烦躁不安。臣樱咬了咬牙,目光发狠,“少装深情!看剑!”
江言越站在原地,将剑化为瓣瓣莲花,顿时他的身边布满盛开的莲花,在风中摇曳,妖艳而壮观。臣樱脑中忽而闪回那日的初夏,一河的芙蓉灿烂如霞,在月光下坠入她的心房。
“你杀了我吧。你还有什么想说与我听的,让我死前也听一听。”他不再动弹,甚至眸中带笑,任由杀意袭来。当他知道臣樱死了时,他甚至对尘世已了无牵挂,也逐渐想通。那些数年的精心布局不过沧海一粟,宗门兴衰,在世事史书中只是几笔撇捺。后来晓得她还活着时,虽然心中升起希望,更多的是无奈。太多的变化从不掌握在他的手心,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只执着于她而已了。这么多年,她的变化如此之大,她经历了多少事,如何从那片黄沙中逃离,又是如何得到这一身武艺,他一无所知。
她见他毫无战意的模样,又说这样的话,即使恨意滔天,终有丝毫情意绵绵化为眸内闪光点点。
她高傲地扬起头,眯着眼躲避猛烈的日照,“你就这么好奇我的事?”
“是。”
她嗤笑,“我不过重新拿回了自己的记忆和武功,成为我本来的样子罢了。倒是你们,只习惯于依附旁人的菟丝花,见不惯有实力的女子。”
“你知我不是这样的人。”江正色道。
臣樱点头,“你当然不是,你只是……不习惯你的高臣樱变成了其他人。”
“无论你叫什么,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你,就是你了。”江淡淡道。
臣樱哈哈大笑,却轻轻落下一滴极小的泪来。“你说这句话的样子,似乎对我情深根种,很是至死不渝呢……若我告诉你,苏元接我回去后,不仅为我恢复了记忆,还与我成婚了,”她喃喃出口,“事到如今,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炙热的心被冰冷的话语冷却,堕入无边的黑暗。
江言越险些没站稳,他踉跄问:“什么?”
她痴痴笑答:“我与苏元,已是夫妻。我们……当然也有过夫妻之实。”那抹明艳的身姿站在高处,已经并非触手可及,他一人之人了。
看到他愣住的神情,臣樱的笑容更甚,“怎么,我不止与你一人有过欢爱之亲,吃醋了?嫉妒了?他与你不同,对我温柔至极,百依百顺。”
江言越欲要抬起的手无力地收回。果真……她已成婚嫁作人妇。是啊,十年茫茫,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只道是自己错情错意,一切都错过了。
他艰涩开口:“这些年……你过得快乐吗?”
“快乐,我当然快乐。”她毫不犹豫答,“拥有武功、记忆,我如何不快乐?”
“是么……”他怔怔道。
“是,快乐……”她重复了太多次这个词,已经渐渐模糊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