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高高抛出一条弧线,“啪嗒”,摔落在庭院的草坪。
楼下正在门厅中打扫的佣人闻声而出,齐整的草坪上白书显眼,她正要去拾书,却被一位阿婶拉住。
阿婶用普通话讲:“要记住,以后看见这个家里出现乱扔的纸张和书,都不要去捡,让它保持原状。”
新来的佣人不解,她之前也有帮工的经验,可是也只是限于港岛,三个月前某个周末,在中环聚会里她听同伴说半山有户人家招人手,要会说普通话。
彼时她刚结束一份雇佣合同,从雇主家的衣柜中搬出来,这里昂贵的屋租不得不迫使,她要立刻抓紧寻找下一份工,幼年在南洋时,学校改革暹罗语前她是学过普通话的,来面试那天尽管自己的普通话还算过关,可她依旧忐忑没有信心,毕竟半山的人家非同寻常。
那日直到她揣着一封红包坐上下山的巴士时,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每个从面试房间出来的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红包,所以方才当中年妇人把红包递给她时,她以为果不其然自己确实没戏,不想对方竟然让她尽快来工作。
转眼她已经在这里工作一月有余,这户半山人家的规矩禁忌甚至没有自己上一份雇佣期内的规矩多。
今天倒是被话知了头一条特殊的规矩,似乎和这周前才迟迟露面的小姐有关,主家女儿看着才是念中五六的年纪,这一月中她隐约听说了,堆金积玉养成的少女却长病。
知晓不该多问,她点点头,中年妇人也不多做解释,“你待久了就知道,也跟新来的其他人知会一声。”
新人回去工作后,阿婶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望着躺在绿草茵茵里那本被抛弃的书,长长叹了口气。
程安再醒来已经傍晚,赭色的夕阳洒满房间,山下的世界已经开始渐渐发光,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喊,“可以吃晚饭啦,小安。”
“好,阿婶”,她起身,蓬头打开房门。
诺大餐桌只坐她一人,桌上的食物闷,炖,清蒸,白灼,她无论是住院还是出院,吃的都是一样的所谓健康,且索然无味的东西。
“胃因该是开心的吧……”喃喃自语,她的整个人,总得要有一处地方是开心的吧。
随意吃掉几口,消除胃部的饥饿感后,程安就不愿意再多动筷了,离开餐桌见果盘里的水蜜桃可人,她便捧了一只出门散步。
山道上三三两两行人,有游客,有散步上来的居民,她一路行至施勋道那段小坡后就不再往前,捧着水蜜桃就坐在了护栏边。
出院后这些天,她几乎日日坐在这里,像是身体与这段路的默契,每每到这脚就会自主停下,转而坐在一边。
她早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昨日下午那辆车从她身旁驶过,脑中有场熟悉的场景重溯。
啊!自己原来是在守株待兔。她想等着看清楚,那天晚上窜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动物。
还有,她又看见了那个坐在车后座面容好看的男人。
咬下蜜桃,汁水桃香充斥口腔唇舌,口中轻抿纤维松软,“咕嘟”一口咽下的不知是果肉还是桃汁。
允咬完半只桃时,不止脸颊鼻尖,裙子也已经是果汁斑斑,双手更是一塌糊涂,她正扯过裙子擦完手后,要接着擦脸时,身侧递来一块手帕。
“嗯?”,她顺着眼前手帕,到修剪得当匀长的手指,到因为手下垂臂间细微浮起的血管,视线从手臂一路上行,落到那人的脸上。
程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是第三次了,她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好看。
“谢谢”,她礼貌道谢。
接过手帕的手指触感微凉,见她把啃剩的半只桃放下。
还没等她擦完一双手,身侧的男人就已经离开,“他应该算邻居吧”程安想到此处,心中膨胀开一些东西,起身追上他。
“喂,我说谢谢你还没说不客气呢。”
男人不曾转身,“不客气。”
程安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手帕怎么还你呢?”
路灯下,男人止住脚步,身后山下天际线夜景繁明,维港传来低低几声船鸣。
“不用了”
程安不满眉头轻轻一皱,一计已出“为什么?嫌弃我脏?我不脏的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几句里把眼眶说得微红。
男人好整以暇,打量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楚楚,实则狡猾伶俐的小姑娘。
跟着他行过一段山道,她发了些汗,手心再度变得粘腻,她不动声色地把手帕握得更紧。
程安似乎听见有一声轻叹消逝在晚风,男人抬手指了指山面的一座宅子,“18号”。
回到家后,她把那条手帕摊在床上,被她捏了一路的手帕铺平后依旧皱皱巴巴,缎面上水渍点点。
想到什么的她又急匆匆跑下楼“阿婶,叫司机我要出门!”
车灯驶过山道,那遗落的半只桃子,被出来觅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