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喜剧（九）

厕所里，沉闷的撞击声阵阵回荡。

水野玲缩在角落里，夹紧厕纸篓，肩膀一抽一抽的哭泣。极致恐惧下，数十分钟的玩命逃跑，她的身体已经筋疲力尽，连哭都费劲。

上下楼梯，扔东西，制造路障……所有能阻止“疯子”脚步的事情，能做的她都做了，能躲的她都试了，只剩下这里。

如果“疯子”破开门闯进来，她该怎么逃？把纸篓套疯子头上？

“嘻嘻嘻，好孩子，坏孩子，我们都是有家的小孩子……”

伴随诡异的孩童嬉笑声，门板颤抖的幅度增大——“疯子”的力量有增大了。

接连两次撞击，相机大小的锁头一歪，掉下一根长铁钉，两根断铁钉。锁头挂在上面，岌岌可危。

门板快要撑不住了。

水野玲望向空空荡荡的四壁，绝望地抱紧纸篓，恨不得现在就把它拧成武器，等“疯子”进来直接敲他头上，然后趁机逃走。

“砰——”“当——”门开了，锁头飞落，还没落地就被门板二次撞飞，擦过马桶盖跌跌撞撞摔进水野玲怀里的纸篓里。

像是身体的某个关卡被打开，又似乎有人在冥冥中呼唤她，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直立起来，跟傀儡似的，举起纸篓迅猛扣过去。

纸篓在空中定住，她僵在原地，两眼发直。

本将冲进来的“疯子”正卡在门口，后颈被一只细长的手掐住，死死摁在门缘上，喘气声沙哑艰涩。他用力抓住门缘，手指深深扣进去，人造板的碎屑簌簌掉落在头顶，另一只手被一只鞋子踩在马桶盖上，双膝跪地，整个人呈“大”字趴着。

“哐当”一声，铁器落地的声音，是门轴掉落。

水野玲猛然回神，发现视线黯淡了许多，恶风扑面。门板罩在头上，砸过来。

来不及细想，她举起手里的“武器”直接抵上去。塑料桶擦过木门上的蜡，发出短暂的刺耳尖啸，很快被轰鸣声代替。

眼前骤然一亮，门板侧翻，倚靠马桶边缘倒地。

厕所大厅的光照进来，她终于看清那个千钧一发之际制住“疯子”的人——凶相毕露的高个男人。

男人眉眼细长，棱角分明，眼里狠戾的光毫不掩饰；他所在的一定范围内好像有层屏障，周围的一切，连空气在内，都被压缩了。

似有所感应，他撇过来一眼。

两两对望，水野玲猛打一激灵，抱紧纸篓，往角落里挤了挤。

所幸，男人也只是看她一眼，转头继续盯着竭力挣扎的“疯子”，如同冷漠的路人观摩一场绞刑。

静谧的空间里，“疯子”喉咙里发出的粗喘声越来越短促。

要死了吗？这场无端而起的逃生终于要结束了吗？她抱着纸篓，心里有种即将解脱的快感。

“嘻嘻嘻，好孩子，坏孩子，我们都是有家的小孩子……”诡异得孩童嬉笑声再次响起。巨大的恐惧促使泪腺喷涌，朦胧间，她感觉气氛似乎变了。

栗子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在掐人，而且手里这人的侧脸还有点眼熟。

不能杀人！心里有声音在急切地呼唤着。

眼前场景调换，她一时适应不过来，脑子里还有些混沌，身体不自觉地听从那个声音，慢慢松开。

记忆停留在烛火吹熄的车库，小不点的尖叫戛然而止，“渡边夫人”诡异地“晚安”，眼前却是马桶盖，人造板的隔间，倒地的门板，和男人转过脸来的凶相——渡边警！

怎么是渡边警？！

逼真的死人脸像是从记忆深处爬出来一样，令她心悸。几乎是同时，她掐住渡边警的脖子，用力踩住尾椎骨，迫使他动弹不得，再度逼向死亡。

因为缺氧，渡边警脸上的红晕越发不正常，喉咙里发出“哼哧哼哧”的粗喘，渐渐被手抓木板的声音盖住；大腿发力，挣扎着想站起来。

“刺啦刺啦……”刺耳的声音挑拨神经，栗子的思绪逐渐回笼：这里是哪里？

视线右移，她发现站在厕所角落里低眉顺眼、瑟瑟发抖的女人。又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试探性地问：“水野玲小姐？”

女人猛的睁大双眼，下一秒泪如泉涌，捂住嘴呜咽哭泣，小心翼翼地抬头。视线交错，她另一只手一抖，手里的纸篓重重坠地，她双手捂住耳朵，抓紧头发，撕心裂肺的尖叫。

左耳朵是拆迁的声音，右耳朵是尖叫声，栗子皱紧眉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提起渡边警，跟拎小鸡崽似的把他凌空甩到身后。

身后的镜子碎了，渡边警坐在碎玻璃片里，浑身血迹斑斑。水野玲小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世界安静了。

栗子松了口气，无视水野玲小姐惊恐的目光，径直走向瘫坐在地的渡边警。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是幻境。

幻境的场景和五年前的事故有重合，但漏洞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