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相同的一件事情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总是不尽相同,加之谢家兄弟声名远扬,程传音极不齿谢茅为人,她想听听这个人是怎么说的,实情究竟是不是如传言一般。
斗笠男人感觉到她的善意,看她一眼,笑了一下,“那我就说给你听。凌阳有一个小山村,村子里有户人家,是一对老夫妻跟他们的一双儿女。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会武功的大人物,求娶他们的女儿。女孩年方十五,而大人物已年过半百,有一个比女孩还要大几岁的儿子。女孩自然不愿,出言嘲讽大人物几句,大人物拂袖而去。两天之后,女孩的哥哥跟父亲做完农活回家的路上不慎从山上滚落,父亲当场丢了性命,哥哥摔断两条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母亲本来身体就差,经受不住打击也去世了。
“母亲去世的那天晚上,那个大人物又来了,问女孩是愿意嫁给他,还是想跟着父母和哥哥一起去?女孩由此便知父兄的意外和大人物有关,悲愤之下宁死不从,当即撞墙而亡。哥哥看着妹妹惨死在自己眼前又无能为力,在伤痛折磨下含恨而终。”
他话中所指这个逼死人全家的大人物想来就是谢茅。程传音听得呼吸凝滞,双手紧握,久久回不过神来,心绪稍微平复之后,她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亲眼所见。”斗笠男人道。沉默半晌,斗笠男人又开口道,“我很后悔。”
程传音看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茅来求娶的那天,我就在他们家屋后的树上,听完了全程。我本来以为谢茅只是个酒囊饭袋,虽说声名狼藉可也未做过伤人性命的事,被拒绝后不至于小气到滋事报复。何况苍山派在江湖上鼎鼎大名,他就算不顾自己也要想想他哥,不会作出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我并没有太过于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他又是一时兴起拿普通人家当乐子玩。等我察觉不对再回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女孩的哥哥哭着告诉我这个还愿意踏进他们家门的人所有事情,求我帮他们主持公道,在我面前咽了气。”
程传音看到这个即使被围攻也一幅泰然自若、波澜不惊的人,脸上出现了深重的痛苦和懊悔。她小心问道,“后来呢?你上苍山派去了?”
斗笠男人道,“是,我跟谢茅当面对峙,谢茅承认之后心生不满,约我以武对决,决一死战。”
传言是他约战谢广,他却说是谢茅约战他。程传音发现这个差别,惊讶于另一个信息,“他承认了?”
“对,他承认了,”斗笠男人嘲讽道,“对他来说承不承认都不一样,不会有任何影响。”
谢茅已死,对决的结果显而易见。看来传出的谢茅的死因,看来也是苍山派为了掩盖他残杀无辜的事实而编造的谎言。谢广跟她父亲是旧识,为人谦逊和善秉性刚直,即便是这样的人,面对至亲,也难大义灭亲、置身事外。
“谢广平日里尽是一幅善人相,结果不还是为了包庇谢茅给我编了这么个罪名,虚伪。”斗笠男人大笑道。
凌阳山村那一家四口亦无人在世,除了眼前人之外再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谢广名望很高,苍山派也是赫赫有名的江湖门派,加上他有心帮弟弟隐瞒真相,恐怕这个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思及此,程传音不由得担心道,“那你怎么办?”
斗笠男人“咦”了一声,奇道,“你是在问我怎么办?”
程传音不知他为何这么问,还是点点头,“你不能总一直逃跑吧?”
斗笠男人老神在在,“实在没辙的话我就回老家,他们奈何不了我。”
程传音投去疑惑的眼神。
斗笠男人笑道,“我老家在夔州,稍微有那么一点家底,双亲早亡举目无亲,不用担心连累家人。只要我想,躲在家里不出来,谁能找得到我。”
话虽如此,程传音却不认为他是一个会躲避在家的人。谢茅传出死讯至今已有月余,这些日子他势必经历过不少次这样的追杀。即便如此他依然在外游荡未曾归家,想来还是想为那家人讨回公道。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你毕竟帮了我一把,我欠你一个恩情。若是你有缘到夔州去,需要帮忙,找进城门之后的第一家酒馆,报姜魁的名字,自会有人帮你。”斗笠男人认真道。
程传音心念一动,“姜魁是你?”
斗笠男人,也就是姜魁,点了点头,“尽管开口,自当尽力。”
只是一个意外,程传音不好意思认下这份恩,“不用。你多保重,谢掌门不会善罢甘休的。”
姜魁听懂了程传音话里的意思,颇为意外,“你相信我说的?”
程传音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道,“苍山派声名显赫,难免有人会为了讨谢掌门欢心而对你不利。”
好比今天追杀他的两拨人里的前一拨,并不是苍山派的人。
“来就是了,能打得过我再说,”姜魁不以为意,冲程传音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