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
着活泼的双髻,一双碧绿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似乎是在打什么坏主意:“需不需要芳乐下凡,套麻袋揍上他一顿?”
“芳乐,”九伶将葱白如玉的食指抵在唇边,额间龙鳞一般的花钿似隐隐泛光,“无涯仙山邪火不灭之事,过了两日才传到吾这,吾知是你刻意隐瞒不报。”
芳乐整个人仿佛蔫了一般,她根本看不透九伶上仙的心思,哪怕从凡间到仙界,追随了她万年,却仍是猜不透。
九伶上仙过去分明是很讨厌寂生上仙的,为何他被贬凡尘,九伶上仙却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九伶知道芳乐心中在想什么。
她飞升之后,一直便负责司雨,而寂生掌管山川。
九伶性子慵懒,与冰冷顽固的寂生不同,对于司雨一事,她常随心所欲,不愿刻意去变更天地规则。
天要下雨,她不会阻拦,天要干旱,她也不多管。
偶尔拿起昆仑镜一看,皆是随心停雨降雨。
寂生却日日守着每一寸山川土地,哪里泛了洪涝,哪里干旱成灾,都要上报倾玄仙尊。
那倾玄是谁,他可是寂生的师尊,师徒两人沆瀣一气,处处打压她,九伶在天界的日子过得很是憋屈。
偏偏寂生还是个贱嗖嗖的闷冷性子,每次来找她,都拉着一副“尔等皆为蝼蚁”的臭脸,辟天盖脸一顿骂,丝毫不心软。
他也从不参与仙界聚会,不承任何仙人的面子。
不仅司雨的九伶被他打压,其他司风、司雪、司土等一届仙官都被他穿过小鞋。
最和蔼的灶神星君见了他都吓得直蹿火,生怕自己哪里出了疏漏,毕竟这尊大佛打小报告从不分个人恩怨。
寂生似乎同他的名字一般,在天界独来独往,除了与他的师尊倾玄走得稍近些,与其他仙人皆无私下往来。
芳乐没少听九伶抱怨他。
刚来的时候,九伶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如今虽已有些习惯他的做事风格,却依旧不喜寂生。
前些日子,无涯仙山起了一场邪火,许多仙界的灵草都被焚毁,生活在那的小仙也受了伤,有几位现在还昏迷着不醒。
掌管山川的寂生被治了罪,贬入凡尘轮回千年,连倾玄仙尊也救不了他。
九伶本该高兴,可是当她知道,寂生其实在大火初起时便传了消息给她,可是她却晚了两日才听说。
仔细审查,竟是芳乐乘乱擅作主张将消息压了下去,寂生急着前往仙山救火,差点折在仙山。
而她那两日却在饮酒赏花,好不惬意。
若是她第一时间知道,降下暴雨,或许仙山的火势并不会发酵到如此无可挽回的地步。
九伶心生愧意,却舍不得将芳乐推出去受罪。
芳乐在她出生时便陪在她身边,是一片沾染着仙气的荷叶,它包裹着初生的小蛟,在茫茫沧海中漂流。
她性情至纯,只知九伶厌恶寂生,便想方设法替九伶出气。
只是九伶素来不喜背后阴人,替芳乐守住此事之后,她日日夜夜仿佛在炭火上灼烤,心中愧意难以平息。
于是她拿出昆仑镜,想看看寂生在人间的日子过得如何。
地上的光阴比天上快许多,短短数十日,她看着寂生从牙牙学语的稚子,长成了十多岁的青年。
然而他吃得苦,比九伶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九伶甚至怀疑天帝是否给他打上了什么罪印,不然仙人降世,不是王孙贵胄,也好歹能当个富贵公子。
他不仅出生在贫困农户之家,而且还命途多舛。
旁人经历这般苦难,少说也得长成个怨怼地的魔头,他却从未报复过任何人,甚至连伤心脆弱的一面都很少有,只是日复一日地读书习字。
对于这点,九伶自知比不上他。
当初她还是一只受伤的小蛟的时候,被人当作海兽要扒皮放血,她拼着一口气把那些人全都杀了,将人皮一张张悬在房梁上。
蛟的凶性,是刻在骨子里的,更何况那时她还只是一只幼蛟,难以抑制暴戾的本性。
于是她便成了那块地方人人畏惧的“海神”,隔十年便有人献上个女娃娃过来,希望平息九伶的愤怒。
九伶将那些女娃娃收下养大,同时养护那方水土,一直到她飞升,才离开了那片海域。
随着时间的流逝,昔日恶名也不复存在,人人皆称她为贤明的海神大人。
所以九伶一直觉得,人性本贱,恃强凌弱是本能,越是身居低位,良善包容越是要不得,因为人人都能肆无忌惮地来踩上一脚。
而只要身处高位,哪怕上位时臭名昭著,只要还存着几分良善,不断制造出些利益,那些凡人得了好处,也总将她洗白的一天。
这便是残酷无情的世道。
为什么寂生不反抗,九伶理解不了。
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