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少年的秘密

在初雪飘飞的小镇，方灼见到了坐在桃花树干上的少女。

风吹动她漆黑的长发和淡绿色的衣摆，有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星星点点，在飞舞的落雪里，她悠然晃动着双腿，像童话故事里不谙世事的精灵。

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因为出色的成绩和出众的外形，在学校从不缺追求的姑娘。

他见过各种外形不同、性格不同的女孩们，其中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却没有能让他为之侧目的存在，直到今天，偶遇小镇的初雪，和初雪中的精灵。

直到很多年以后，再次回忆起坎坷的少年，他最先想起的，也是遥远时空中最惊鸿的一瞥。

他不敢多看，只匆匆一眼后，低着头进了院子。

停在走廊里，他再次回头，精灵已经显示在视线里。

有些失望的，少年叹了口气。

古镇多精灵。

一路车行至此，路上擦肩而过的形形色色的妖怪们，他都看在眼里。

他从未向家里人透露自己突然看见妖精的能力，也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这个能力——他已有自己的判断和认知，知道怎样的决定才不至于给自己召来麻烦。

同样地，聪颖的少年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妹妹的秘密。

他清楚妹妹的病情，只希望她能在病魔缠身的日子里快乐开心，所以他装作不知，默默守护着她的秘密。

在见到和方瑶瑶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的精灵时，他从心底庆幸自己守住了那方小小的天地。

他目不斜视，努力装作看不见坐在窗台上的少女。

她双足赤裸，寒冬腊月里也没觉得冷，搁在沙发上轻轻晃悠，足尖一点淡淡的粉，好似春日里开得最艳的那朵桃花，悄然落在他心尖。

向来爱干净的方瑶瑶没有斥责懒散的少女。

她在替她想名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看着明艳如春花的少女，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诗。

“陶夭……你觉得这名字如何？”

是三月轻柔的风，是胜春最美的花，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风景。

“夭夭！”

后来，方瑶瑶都是这么称呼她。

夭夭……他对自己取的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年后，少年离开小镇，回到自己生活的城市。

他开始偶尔想起她——在课堂分神的间隙，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瞬间，在和同学聊天的停顿时。

他总是控制不住想起她。

冬去春来，那棵桃树应该开花了吧。

他知道方瑶瑶自杀的那天去见了陶夭。

那时的他已经看不见妖精。

和那个世界接触的短短两年，就像一个不可言说的梦境。

他在某个清晨醒来，发现自己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他再也看不见妖精，也听不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嘈杂的声音。

初始时，他感受到了无尽的慌张。

不过很快，他适应了重新开始的生活——看不见也没关系，本来那些东西就不该出现在他的生命轨迹里。

只是，只要想到那个长发飘飘的精灵，他会不受控制地涌上难言的遗憾。

父母去世的那几天，是他人生最难熬的日子。

现在想起来，也依然是噩梦般的存在。

他操持着父母的丧事，应对债主的追讨，照顾犯病的妹妹，恨不得把自己一分为二。

少年在外人面前维持着镇定，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自尊，极容易让人忘了他还是个未出校门的学生。

好在，他撑了过来。

和债主谈妥，确定了最后的还债期限，为妹妹联系好医生，确保妹妹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他妥善地安排好一切，然后……迎来了妹妹的自杀通知。

他平时工作很忙，直到下午才发现方瑶瑶离家出走。

心里有不详的预感，他央求大伯一家帮他一起寻找失去联系的妹妹，各处搜寻无果，他想到了老人生活的小镇。

半夜，他开车四个小时赶回小镇，惊醒了熟睡的老人，得知妹妹并没有来过这里。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棵枝叶茂盛的桃花树。

他再也看不见树上的妖精，可在某个瞬间，他似乎又看见她，一身湿淋淋地站在树下，沉默地注视着他。

方瑶瑶自杀了。

好在，有陌生人见义勇为，及时把她从水里救起来，挽回一条命。

她抱着他失声痛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央求他不要离开她。

明明要离开的人是她，最后犯错的那个人却好似他。

自那以后，方瑶瑶再没有回过小镇。

每当下雪的日子，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他就很想问她，要不要回去见见她的那位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