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待二人走远之后,大皇子阖目往后一躺,摇椅微微地晃动着,他用指关节叩了叩椅把,绛柏赶快上前打扇。
大皇子语气平淡地问道:“本王的弟弟们,还有谁未娶妻?”
绛柏略想了想,“除了太子之外,皆无正妻。”
大皇子冷哼一声,“本王的这些弟弟们,都不简单呐!”
绛柏侧头看了眼搁在石桌上的宝剑,“依王爷之意,此物应如何处置?”
“如此宝物送我,我若不好好收着,岂不是辜负魏国公的美意。”
大皇子将左腿搭在右腿上,安然闭眼小寐。
天已将暮,斜阳还未沉山。
裴书瑶一路都走得极快,饶是宝珠这般习武之人,都险些跟不上她的脚步。
萧蹊言仍笔直地站立着,额上的冷汗不住地滚落。他立于落日的残照当中,周身笼着淡淡的光晕。
身骨虽瘦削,但却高大。纵使破衣裹身,青松也难比其劲节。
留存在记忆中的点滴,忽然又涌到了裴书瑶的眼前,登时使她有些惶惶然。
她的心底浮现出一抹悲凉。有了前世的因缘,她对萧蹊言的感激和心疼,似乎,已经融合为一,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心理。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只知道,能够再次见到萧蹊言,竟是有些情怯。
萧蹊言离她不足十尺,她甚至可以闻到掩藏在血腥味下的旧书纸味。
一切太真实了,反而又疑心不过是幻梦一场。
宝林奉命上前,解开了萧蹊言手腕上的绳扣。
萧蹊言艰难地睁开眼,模糊地吐出“谢谢”两字,终究是不支地晕了过去。
宝林为难地看向裴书瑶,“小姐,这这这……”
裴书瑶却恍似未闻,除了那张苍白的脸,一切都仿佛消失不见了,至少暂时都消失了。她的眼前浮现出唏嘘咒骂的人群,还有他留给她的安慰的笑容。
宝珠轻轻拽她的衣袖,她这才蓦然回神。
裴书瑶看了眼宝珠,扭头吩咐道:“宝林,将萧公子扶上马车,送到最近的医馆去。”
宝林略有些踟蹰,但还是照做了。
宝珠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她凑近到了二小姐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若是被老爷知道了,小姐定会被责备。”
裴书瑶听着宝珠的话,眉眼微垂,“人若是被横腰砍断,那该多疼啊!”
“啊?”宝珠听得愣住了,见小姐已经上前帮着宝林扶萧蹊言上车,她也只得收起忧虑之心。
幸好这辆马车足够宽敞,萧蹊言可以勉强蜷着身体躺下。他的眉头依旧蹙着,似乎仍在痛苦中煎熬。
宝珠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心里好生疑惑,她实在想不出小姐如此紧张的理由。虽不想问,却又忍不住脱口道:“小姐是何时与萧公子认识的?”
裴书瑶正用帕子细细地为萧蹊言擦汗,闻言手一僵,她不想惹宝珠怀疑,遂很随口地说道:“并未见过,就算是见过,也不记得了。”
她刚说罢,瞧见那枯裂的唇一翕一合,弱不可闻地低语着什么。
担心萧蹊言是伤口疼,裴书瑶低下头凑在他的唇边,想要听清他的话。
喃喃呓语,终于听得清晰。
“玉叶……玉叶……”
裴书瑶像石头一样僵住了,她沉默了半响,缓缓开口道:“宝珠,你去外间催促宝林,让他加快些赶车。”
“是!”
宝珠识相地退出了车厢。
此处便只有裴书瑶二人了,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失控,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她将手放入他的手心,俯身凑近他的耳边,悄声说道:“小呆子,我在这儿!你不要怕,我在这儿!”
她的眼泪滴在萧蹊言的眼睑上了。
眼睫微微一颤,却并未睁开眼。
坐在车厢外的宝珠仍是满脸写着疑问,她微微歪了歪头,小声地问道:“哥,你觉不觉得,小姐今日有些奇怪?”
宝林目视着前方,“为奴为婢之人,当以敬畏之心侍奉主人。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宝珠如同犯错的孩子般垂着头,低低地哦了声。
宝林抬手拍拍妹妹的脑袋,遂又严肃地叮嘱道:“若是有人在老爷面前调唇弄舌,最终只会落得悲惨的下场。珠儿,你可明白?”
“哥,你且放心吧,我心中自有分寸!”
马蹄急碎,终于到了一处医馆。
裴书瑶坐在医馆的外堂,一直垂眸沉默着。
桌上的茶凉了,续了新茶,又凉掉了。
终于,竹帘被掀起,那抹熟悉身影终于走了出来。他身着一件鸦色长袍,崭新却不合身,这是宝林刚刚买来的。
他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你醒了,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