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坤平殿外。
襄陵公主惨白的指节快要把明黄的诏书抓破,阶下的百官齐刷刷盯着她,仿佛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就能扑上来把她撕个粉碎。
襄陵公主只看着一个人。
尧豫生低着头,似乎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愣愣抬头,恰好撞见襄陵公主若有所思的视线,忽然心生畏惧,仓促低头。
“上面的字……”襄陵公主看了一眼崔越,崔越微笑,一派气定神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确是阿爹御笔。”
坤平殿内起了一阵阴风,自宫梁垂下的白幡擦过襄陵公主后颈,她不由抖了一下,冷意从脖颈往下爬到足底,遍体生寒。
崔越手持诏书宣旨九皇子继承大统,百官皇亲莫不震惊,闻氏一派直言有假,恭请襄陵公主验证。
如今襄陵公主说了,殿外反而陷入诡异的死寂。
元茗光冷不丁向尧豫生伏首出声:“臣,拜见陛下,恭迎陛下登基。”
仿若石子落入湖泊激起一帆风浪,元氏门生见此纷纷叩首,崔越亦下阶跪首,他这一跪,又有不少臣子跟着伏首。
百官风过树倒般叩拜新帝,尧豫生依然直挺挺跪在阶下,露出彷徨迷惑的神态。
襄陵公主扫视一圈,在为数不多挺直腰身未拜的脸上,她见到了冷漠、惶恐、疑惑、哀伤,还有闻氏一派,尤其是闻砚书平静到近乎仿佛已经看穿一切的眼神。
别这样、别这样看我。
襄陵公主瞪大眼睛连连后退,胸口仿佛被堵上一块巨石,难以遏制地呼吸困竭。
闻砚书似乎对她摇了摇头,也仿佛冲她叹了口气,在那张有三分肖似自己的面容上,她仿佛看见了闻淑妃忧伤的神情。
身后同样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冷漠的、威严的眼睛。
在所有人迎接他们的新帝时,襄陵公主梗着脖子转过身去,青筋快要挣脱开皮肉的束缚。
那双眼睛就在阴诡堂皇的宫殿里,镶嵌在漆黑的棺墩上,直勾勾盯着她。
这是谁的眼睛?
襄陵公主觉得它也不熟悉,在过去的许多个日夜里,她都见过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会大笑着把她放到脖子上在御花园奔跑;会在她被伤病折磨时彻夜守在她榻前;会在她胡说天马行空的话时微笑应和。
也会用悲怒的眼神瞪着她气她的不成器,也会拉着她诉说自己的悔意。
但绝不会用如此失望冷漠的目光看她。
阴森的冷风正正冲襄陵公主吹来,她面对黢黑的棺墩,白幡波浪似地颤抖。
厚重的棺墩后凭空走出一个人,他满脸失望,唤襄陵公主的乳名:“余容儿。”
“是容容。”襄陵公主话在抖,“您一直都是这样叫我的,别叫我、别叫我——”她哽声,“别叫我余容儿。”
“你和崔越是同党。”太宁帝闭目摇首,对襄陵公主已经无话可说,“你们同流合污。”
“我没有!”襄陵公主冲上去抓过太宁帝的衣袖,仰面哀求,“阿爹,阿爹你信我!我没有,我没有。”
襄陵公主对太宁帝跪下,蹙眉苦声:“女儿别无选择,若是否认遗诏,无子继位,日后只怕是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文臣攻讦、武将拥兵、各地纷纷谋反,那该如何收场?”
太宁帝不为所动,襄陵公主苦苦哀求:“您看我一眼啊。”
“姐姐。”
襄陵公主心里被人锤上一记重击,她僵硬的目光聚在太宁帝脸上,又不是太宁帝,尧豫绍淌下泪。
“你背叛了我。”
襄陵公主满脸惊惧:“我没有!”
尧豫绍伸指,指向襄陵公主右手,凄声厉问:“那你拿的又是什么东西?!”
襄陵公主低头,才发现自己依旧拿着遗诏,明黄的绢帛迸发冰天雪地般的寒意。
尧豫绍的十指渗出稠黑的血,他的耳朵、眼睛、鼻腔同样渗出血,襄陵公主后退,尧豫绍逼近。
“姐姐。”尧豫绍的唇瓣一张一合,大片的黑血随之流出来,顺着下巴滴在地上,“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没有……”
襄陵公主踩到裙裾跌倒,表情越发恐惧,尧豫绍掐紧她的脖颈质问,面目狰狞,他说一句话就有黑血吐出口,滴滴答答落在襄陵公主的素白锦衣上。
“为什么要和崔越狼狈为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太宁帝、太子、崇安王……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无数张脸交替着变换来变换去,唯有怨毒的眼睛和歇斯底里的诘问不变。
最后是一句婴儿的啼哭声。
襄陵公主大叫:“啊!!”
遗诏落地,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尧豫生猛然抬头:“姐姐?!”
襄陵公主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