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霍吟心知肚明宋寻宴的用意,配合他的话往下说,装傻充愣:“奴婢今天一直陪着陛下在宫里闲逛,不晓得宋将军是何意。”
宋寻宴重重拍了下霍吟肩膀,霍吟绷紧身体,直到宋寻宴笑着让他离开时,他才顿时如蒙大赦。
一连四日的雪初停停落落。
襄陵公主白衣似和天地融为一体,亡夫的公主、独身的权臣,屏退四下在梅园同游,他人在场时怕是会无端生出几分下流心思。
“崔大人是否觉得无趣?”
襄陵公主声音不高,崔越却从神游里抽身而出,笑容得体:“殿下何出此言?臣观梅苑景秀,白雪卧红梅,别有一番意趣。 ”
一枝矮梅横在两人面前,崔越抬手为襄陵公主拂过花枝,襄陵公主颇感遗憾:“雪梅相和固然好,可惜遍观下来,颇为单调。”
“殿下此言差矣。”崔越摘下一朵红梅,将它别在襄陵公主发间,与素净的白绸花倚在乌鬓间,落在崔越眼里另有情调,心底积郁的阴暗将要倾巢而出,“景色虽然单调,不过有妙人同行,自然是好景。”
谁不知道襄陵公主的夫君头七尚未过,崔越举止孟浪,襄陵公主为夫守灵期间他却为她别上红梅,不仅对襄陵公主不敬,也羞辱了元茗光。
崔越最爱将他人践踏的滋味,他此刻真想掐着襄陵公主到元茗光的棺材前狠狠嘲笑元茗光一通。
看到了吗元茗光?你的发妻,你的殿下,你十年忍耐的公主,还不是要被我肆意羞辱也不敢反抗。
你连襄陵公主都斗不过,你凭什么和我争?你拿什么和我争?!
襄陵公主十指陷在肉里,她终于知道崔越邀她同游的目的了,以为是有阴谋诡计,不想仅仅是为了羞辱她罢了。
襄陵公主微笑:“崔大人说得有理,可惜亡夫尸骨未寒,注定要辜负这朵梅花。”
红梅无情落地,襄陵公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向前跨出一步踏到花上,朱红的花与纯白的雪瞬间黏融,难舍难分。
“崔大人,我们这边走。”
再走就出了梅苑,襄陵公主只要看到崔越就犯恶心,遑论与他同游,比将她活活凌迟都痛苦。
崔越不紧不慢的负手走在襄陵公主身后,红梅遮天,雪压枝头,衬得红梅如血,他忽然开口:“听闻驸马是中箭身亡。”
襄陵公主顿步,脸色比数九的寒天还要冷,回身漠然盯向崔越,“你想说什么?”
“臣听闻上等的弓箭手,可要人立即毙命,免受磋磨之苦。”崔越笑如春风,摊开掌心接下翩然飘落的梅花,“能行刺驸马的刺客必然是箭术卓绝之人,就是不知道刺客是否心软,让驸马少受些苦。”
软刀子割起人来也痛,元茗光已经成了襄陵公主不可触及的伤口,稍稍碰上一碰就痛不欲生。崔越看似闲话家常的提起元茗光死因,好似一把把渗毒的暗器甩来,刺得她哪怕呼吸一口气就心脏揪疼。
襄陵公主打量崔越半晌,压下心里的恨恼,笑着哼了一声:“崔大人若是想知道,简单得很。”
崔越的笑容滞了一下,襄陵公主隐隐掰回一局,心中畅快些许,左转换了个方向,“崔大人,这边请。”
梅苑是襄陵公主大婚时舅舅送她的贺礼,旁人想游赏得先上拜帖一封送到公主府,襄陵公主不喜人打扰,干脆开了梅苑大门,梅苑就成了京城人都可以随意玩乐的地方。
唯独梅苑东侧单独修了一堵墙,造了一扇门不准别人涉足。
每逢冬日,襄陵公主都要往梅苑住上一月,她素来喜静,不准人打扰。
亭台阁楼错落,红白黄三色梅花傲然迎雪,琉璃阁,白玉亭,软绫纱。
这些都没什么奇怪的,让崔越讶然的是一排格格不入的人状靶子和挂在兵架上的弓,旁边的一大把箭沾了雪。
弓已经有些年头了,不知道在这里挂了多久,已经染上岁月的痕迹,箭也生锈了,襄陵公主随手拿起一支箭,细长的箭身覆雪,她也不嫌弃箭久未清理,指腹划开积雪。
这把弓和箭已经被放在此处十年了。
襄陵公主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但那时,她已经不射箭了。
襄陵公主假装没看见过,不射箭也不让人移走,十年日晒雨淋,十年风吹雪蚀,弓已经老旧了,箭头也生锈了。
弓箭尚会老,人又怎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