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深渊
一场演习。”
又停了好半天,在寂静带来的负压里,一些事慢慢被说了出来。
“一开始,国防军的胜利一场接着一场。但俘虏就多了起来。第一次命令下来,让我们处决所有政諉和沋太俘虏的时候,我们惊呆了。司令在我们催促下找元帅,舅舅亲自打电话请示元首,认为这违背了曰内瓦公约。但第二道命令下来,是同样的。第三次,依然如此。
“于是,苏维埃政諉、犹汰人,所有的。有时是整个村子。有时不是犹汰人,但村子不能留给敌人,也只能离开时一把火烧掉。那些村民当初还给我们吃的。
“我们继续抗議。抗議有效果了。他们派来了党卫军SS特别行动队,跟在国防军后面做这些事。我们明明知道他们干什么,但是没有办法。
“有一次,我们发现十几个犹汰孩子。”他慢慢地说。
“他们的父母已经都死了。发现他们的时候,是在一个大屋子里,不知道饿了几天,满地都是粪便,他们身上也是。我告诉了科雷格。科雷格找了随军牧師照顾他们,亲自带着报告去找总参谋部。可是特别行动队的人来了,他们说,已经请示了元首和希拇萊。答复很明确。
“我无能为力,只好对他们说,其中有几个有雅利安特征的孩子。他们认为有道理,于是找出其中三个金发的孩子,留了下来。其它的,只、能、处、屍。”
他说最后几个字时十分艰难,好像嚼着一把钢针。
“科雷格奔波了两天两夜,回来时,孩子们已经死了。”
“他要是早回来,结果会不会改变?”
“不,”阿尔伯特说,“他带回来的答复,也是一样。”
他转过来,用近乎空洞的眼睛注视我,“我们现在对苏联做的事,他们一定会报复。那种程度仇恨,没有办法化解,没有办法妥协,没有办法和平。没有。没有一点点和平的可能。没有,没有,没有!”
他的嘴唇顫动着,目光似乎穿透了我,望着一片没有尽头的深渊。我被他看得禁不住打了寒战。
“那些孩子……你说,他们的灵魂真的到了你梦里吗?他们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是不是会更开心?”他的目光从遥远的地方收回,在我脸上徘徊,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得到答案,但随后他清楚,我什么也不能回答。于是他的目光再度游离。
过了很久很久,他仍旧一动不动,好像化为了冰雕。
我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扳过来。贴近他,吻他。
我感到他脸上濕湿的,以为他流了泪,最后才发现流泪的是我。
“我告诉过你,那里是地狱,”他的眼睛幽深得可怕,“到过那里的人都会变得冷酷无情,不会再流泪,他们会成为恶魔的帮凶。或者,恶魔本身。”
“我不想,你不应该和我一起承受这样的命运。”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拥抱和亲吻却逐渐狂热。
“但我知道,最终是瞒不了你的。别人还可以,但你……
“可我又怕你知道了,就不会爱我……你甚至不需要离开我,只是表现出一点对我的厌恶……”
他的想法和身体鐁裂了,各自遵循着不同的原则。那些自相矛盾的话,仍然表达着他离开我那天晚上用尽全力的克制。可他此刻身体的反应,却背道而驰。远远地,背道而驰。
这不再是静谧的黑夜了。
那是暴雨来临的夜,飓风肆虐。闪电划破了阴云。
我闭上眼睛,任这雨打过来。
许久,他的吻软化为温热的水滴,落在我额头、眉毛和嘴唇上。一次又一次的碰触,像回忆一样轻。
我们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彼此的呼吸。
我抬起眼睛,他眼里的绝望淡去,虽然悲伤仍在,但意识已经不再自我矛盾,恢复了完整。
如果我离开了,他是否就会揣着那些痛苦,直到内心被塞满,整个人变得麻木和僵硬。
也许我留下来,就是不想看他那样活在这世上。
天渐渐亮了,窗帘外面,一点点透出光来。当黑夜最后一丝帷幕也终于撤去时,我想到了一件事。
“阿尔伯特,我想,我也和有过和你同样的感觉。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但是总是有黑暗压在我们背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该做什么却没去做。对不对?其实,也许还一些事可以去做,只是我们忘记了。等做到了自己的努力,那份重担就会卸下。”
没错。那件东西放这么久了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办,也许就在等今天。
等了好久,也没有回答。抬眼看他,发现他眼眸定定地,顺着我的嘴唇逐渐向下滑去。我推了他一把,“再不回答,我生气了!”
他如梦初醒,“对不起,不要生气……我,我,后来那一次,是我太——”嘴被我捂住了,这家伙根本没听。
不过既然提起来了,也应该记他一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