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方雅
“阿落?”
鬼仆飘然而至,沉默地提着茶壶。商作初看了眼杯底的茶渍,终是摆了摆手,让其退下。他在翻看旧账,其中有一两处记不深切的,就想叫沈落来问一问,刚一开口就想起来,她不在当铺。难怪,最近也确实有些冷清。
沈落原本爱玩,时常四处晃荡,可总归心系当铺。这段日子她上学上出了趣味,除了带客人回来,竟都和那些十几岁的小孩子玩在一起。
“唉,这丫头,从不能安安分分。”话是这样说,但商作初其实是觉得有些无聊了。沈落成天粘着他的时候觉得烦,被她冷落了,竟还不大适应。人呐,真是习惯的奴隶。
商作初抬手一点,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着午间新闻,画面中高楼林立,人人衣着光鲜。沈落总爱往外跑,那外面的世界,真有如此魅力么?
这样一想,自己好像许多年没有出去逛逛了,每次都是为了生意,匆匆去匆匆回,对那些声色犬马的诱惑不甚放在心上。其实自己本是人中龙凤、养尊处优,进了当铺之后,反倒于享乐之事愈发淡泊,在旁人看来,简直是浪费当铺赋予的能力。正好今天没有预约的客人,不如出去走走,省得总记挂那孩子。
沈落最喜欢上海这座城市,就如她喜欢一切繁华张扬的东西。街头肆意行走的少女们,内敛而热情地释放着生命和欲望的凛冽香气,沈落可以毫无违和地融入她们,漫长的岁月并未给她烙上太多孤独的痕迹,因此她的灵魂和外表一样永远像个孩子。但如果你环顾四下,又不得不发现,没有人像她,没有人能够像她。
“让开!啊——”
少女的尖叫伴随着锐利的刹车声,商作初眉头微皱,扭头看去——他本可闪身避开,那轻而易举,可他偏生看了那一眼,就错过了错过的机会。
少女骇然地看着那个站着不动的呆男人抬起手,举重若轻地握住了龙头,硬生生让失控的自行车停了下来。她出于惯性向前扑去,慌乱之中还是踩住了地面。呼,还好没伤到人,这家伙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找她麻烦吧?她惶恐地抬起头,却只看见两道柔和的目光。
“你、你手痛吗?”
听她一问,商作初回过神来,温和地笑笑:“我没事。”说着松开手,少女又差点跌倒,干脆翻身下了车。
商作初的笑容渐渐被凝重和困惑取代,他望着对方,以他的本事自然能看得见人最原本的面目,因此绝无认错的可能,但用一对世俗的眼睛去看,这女子却绝非他记忆中那个。
这少女身量不高,穿一件纯黑的紧身吊带露脐装,和一条切割得七零八落的牛仔裤,脚底踩一双厚底铆钉鞋,腰上手上脖子上挂着各种黯淡无光的金属链子,白皙的脸上涂满各种颜色,黑的眼影、紫的嘴唇,耳朵上钉了一排小十字架,头发烫得根根竖起,大片干枯的红色中竟还夹杂着一抹灰绿。
商作初皱着眉,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单手叉腰:“这副模样?哼,真是不懂欣赏,这叫时尚!再说了,我爸妈都不管我,我怎么打扮关你屁事?”
“言语粗鄙,当真不像你,”商作初似是自言自语,“同样的灵魂,竟可投生出如此不同的个体,实在令人惊诧。”
“你说些什么呢?”少女看着他一袭长袍,眼珠滴溜溜转动,转怒为笑道,“我知道了!你在玩cosplay是不是?你的衣服嘛是差了点,不够像古代人,但你说话文绉绉的,演技倒不错。”
“我扮古代人?”商作初失笑,“满打满算,我最多只是民国初年生人,按书上的划分,应该称作近代,远算不上古代。”
“切,真扯上了哟嘿。看不出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中二?”少女无趣地撇了撇嘴,“既然你没事,我还赶时间,走啦!”她跨上自行车,按了按把手,却发现车头竟然从中断裂了。“喂!你把我车头捏坏了!赔钱!”
商作初没有辩驳,平和地点点头:“自然。你说要赔多少,我赔你就是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你?有车么你古代人?算了,我搭公交去。”说着抗起非自然死亡的自行车,蹒跚着往公交站走去。直到临上车前,商作初还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她,少女下意识冲他比了个中指,落荒而逃。
商作初望着她踉跄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掌心,喃喃道:“唉,被她的样子吓坏了,没能碰一碰她的手。”
沈落早早坐在教室等待看戏,和当铺交易之后的陈波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可好奇死了。方穗穗一如往常地和小姐妹们说话聊天,神色间有些微的忧虑,却并不明显。王绍诚正压着另一个男生帮他抄作业,还是那个霸道的野小子,似乎对昨天自己做的事情毫无记忆。
陈波踱进教室,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个子不高,很瘦弱,低着头,步调很慢。但如果曾有人真正地留意过他,就会发现,从前的陈波,总紧紧揪着书包的带子,但今天,他双手松弛地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