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书包暗格里掏出一小沓红钞,一张张再数了一边。
只有三千二。
她扯谎保下的这三千二百,可不能再让云钢拿走。
这是暑假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明天就要开学。
萝城第一中等职业学校,被那些大人冷嘲热讽的职高。
“没出息”、“浪费钱”、“全是坏小孩”,甚至是“社会混混所”,她已经被贴上了这些标签,在这个中考后的暑假里,某些亲戚已经在她耳边讽了无数次。
甘心吗?当然不甘心。
却又无可奈何。
但好过没书读。
云钢从小怨恨她是女孩,却又把家里一半的重担压在她的肩头。
家里的事情她不敢放下,学校的课业她要抓紧,内外压力之下,小升初她只以吊车尾的成绩上了萝城一中,之后一直成绩处在中上游却远不到拔尖的程度。
她的资源有限,谈不上多优秀。结束九年义务教育,目标只是考上高中,再上一所本地的大学,就能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但偏偏连这样最平凡不过的目标,都被意外趁火打劫。
职高毕业之后云钢一定会逼着她出去工作。可她不想止步于此,她要存钱,要念书。
耳机中突然播放起中考毕业联欢时的一首曲目。
云非的思绪随之滚到两月前,中考的最后一天。
早上出门前,爸妈卧室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云非小心翼翼打开房门,看见她母亲许念丽蜷缩着身体瘫倒在地。
她冲上去扶许念丽起来时,许念丽浑身滚烫。
母亲脸色泛白满头大汗发了高烧,眼睛都睁不开,艰难地用手语告诉她别管,别耽误考试。许念丽又捂着肚子,云非知道她的胃疼的老毛病,对许念丽来说那种难受是要命的。
云非急哭了说要带她去医院,可是许念丽挣扎开她的手不肯走,只催她去考场。
她拗不过许念丽,浑身颤抖着给云钢打电话,接通电话的云钢满不在乎,把一切都甩给她。
弟弟云常还在念小学,一直寄宿学校,家里就剩她一个人。
最后就算许念丽再拒绝,云非也不可能不管。她一把横抱起许念丽,强势让她坐上电动车,独自带着她去医院。
她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做到的,只记得母亲很轻。开车的路上,眼前的水雾朦胧她的视线。
抵达医院,许念丽疼痛到几近昏厥,她背着母亲进了医院大门。
云非在医院盯着躺在病床上清瘦的许念丽,稳定自己的情绪后一直给云钢打电话,他是一个也没接。
许念丽打了吊瓶后醒来,云非心里都慌着,没有立刻赶去考场,还是在许念丽拔针管威胁下,她才去了学校。
赶到学校的时候,她已经错过了一科,连最后一科考试都差点超过十五分钟。
后来几日许念丽身体怎么也不见好,她和云常守在医院寸步不离。云非也无暇顾及其他,深怕许念丽说不了话被人疏忽。
好在她日渐康复,姐弟俩才放下心来。而云钢,在许念丽生病的时候,他作为丈夫和父亲,有就跟没有一样。
继而就是等待成绩的捉弄。
失掉一科成绩,分数很悬,班主任给云非保证说最起码能踩着分数线末尾上普高,可命运就是那样捉弄人,普高线今年飙升,她一所都没过。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在她等待普高录取通知的时候,她又错过了所有公立职高院校的最佳报名时间。
任何私立学校她想都别想,就在以为没书读的时候,萝城第一职中出了补录的五个名额,一个旅游管理专业、四个艺术类专业。
她没有犹豫地选择前者,因为她没有资本选艺术。
蓦地,手机传出一阵纯音乐。备注:云弟。
云非从思绪中抽出来。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打电话?
接起电话,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云常一副委屈的腔调传来:“姐姐…有人欺负我……”
云非愣了两秒。
“你人在哪儿?”云非眉头深拧,把手里的三千二百放到床底板上自制的暗格,到衣柜前取出一根棒球棍。
门外云钢的骂声已经消失,云非打开房门,客厅已经没了人影。
“哭什么哭!小蠢猪哭鼻子哈哈哈。”
“小蠢猪还有姐姐?你姐姐肯定和你一样蠢咯。”
电话那头传来几个小男生的稚声,言语粗鄙。
“姐、姐姐,我在兰华公……”
嘟嘟——
电话被那边强制挂断。
云非再拨过去,云常没接。
是兰华公园。
她把棒球棍塞包里,不能完全装下,露了一截在外头。顺手拿上墙上的电动车头盔和车钥匙,疾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