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伞,足以隔绝所有别有用心的探查。
这样很好,
邵衡眼眸低垂,收回了视线。
他轻轻挣了一下。
这一次,一路上紧紧箍在腰侧的手掌松了开去,他轻易便挣脱了少女的束缚。
热源远去,本就发着烧的身体骤然暴露在风中,邵衡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竟是全然未觉,原来山里的风居然这么冷。
他往前走了两步。
笼罩正片山林的墨绿色乌云在这里泄出一丝缝隙,耀眼的日光自九天之上降临于此,于昏暗的丛林中投下一丝璀璨的金光,
这里看上去很美,
会是个很好的埋骨之地。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挣扎,路遥松开手,在男人站稳之后默默后退了一步。
她眼看着邵衡从袖中取出一件白色的容器。
这东西路遥并不陌生。
在最初遇到邵衡的时候,这人身上的衣服破得和碎布无异,上面沾满了血和泥,有一些干涸在伤口上,轻轻一碰就是血如泉涌,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把破布从邵衡的身上扒下来。
在这过程中,那些装在衣服里的东西她自然也都收在了一旁,在邵衡清醒之后一并放在床桌上还给对方,白色的盅正是其中之一,
这并非是什么名家出产,表面颇多瑕疵,摸上去有些粗糙,颜色也并非时下最受追捧的淡青,而是在惨白中夹杂着浑浊的杂质。
在坠崖之前,邵衡不知道被追杀了多久,他身上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有损伤的痕迹,唯独这只并不名贵的瓷盅,被他放在最靠近心口的地方,护得严严实实。
邵衡半跪在地上,用树枝在山崖下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挖出一个大约三尺深的土坑,把瓷盅埋进坑里。
于是路遥便知道了,这人舍掉半条命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个地方埋掉这个瓷盅。
盅里有什么东西?缘何值得他如此小心翼翼?
路遥压下心中的疑问,安静地等在原地,不去打扰。
她年纪虽轻,但也知道,有些话,纵使好奇,却是不能拿来问的。
毫不客气的说,邵衡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待她解了这人身上的毒,问出想要的消息,他二人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彼此的关系着实算不上亲密。
路遥从男人身上移开视线,漫无目的地盯着枯叶下忙忙碌碌的蚂蚁,盘算着回去之后该从哪里着手配置“销魂”的解药。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邵衡僵紧的后背略微放松下来,他粗粗喘了一口气,闷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潮湿的树枝实在不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尽管他已经挑选了最粗最结实的一根,然而重复的插入土壤撬动土层依旧让这节树枝变得弯曲而不难以使用。
好在他不需要挖多大的一个土坑,只需要大约一个巴掌的大小,然后尽可能的深一些,免得瓷盅被雨水冲刷得暴露出来,又或者被路过的野兽循着气味从土里挖出来。
他必须尽快,不能让医师姑娘等太长时间。
很快,在邵衡力竭之前,足有手臂深的坑挖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了很多,他把瓷盅放在坑的最底端,然后把挖出来的泥土复归原位,最后把清扫到一边的枯枝重新覆盖上去,抹去所有可能的痕迹。
影卫的命贱,不值钱,他们活得浑浑噩噩,死得浑浑噩噩,很多影卫头顶着随时可以更换和被替代的编号,到死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死掉的影卫,也多得是不得善终,
饱受折磨不成人形的尸体被烧成灰烬,残骸被随意的丢弃在野外,任风吹日晒,鸟兽啄食。
相较之下,能有一座坟,哪怕是一座没有碑的孤坟,也比曝尸荒野要好上太多。
邵衡慢慢整理着简陋得不成样子的坟茔,撒上一捧枯叶。
他发过誓,要带玄廿离开那座炼狱,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虽然迟了些,
可他做到了!
此处风景甚好,无人打扰,玄廿应该会喜欢。
至于他自己……
以这副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没有“销魂”的解药,又能活过多久呢?
更何况,他还惹怒了医师。
像他们这样的人,命贱,不值钱,死了也无所谓,
大概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来陪玄廿了吧……
邵衡膝行几步,避开瓷盅下葬的位置,以柔顺的、毫不设防的姿态迎向白衣的少女,深深低下自己的头颅,
“邵衡,任凭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