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长相忆（十四）

这是一段晦涩的过往。

若非陆醉月提起，他永远也不想告诉凰愿。

在夙情叨扰了银冽一年之后，银冽因为不便于外人道的缘由自顾不暇，虽然整个银氏仍旧对夙情颇为照顾，但他不欲再给人添麻烦，留了书，趁夜告辞了。

然而从隐羽峰出来之后，他还是无处可去，也不想回山上让白镜砚担忧，于是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虽然脑中觉得毫无目的，但神识深处似乎还存着某些记忆。

夙情不自觉地循着曾经与凰愿去过的地方，一一重走。往事历历在目，不同的是故人已朽，再度旧地重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境。

放下与放不下的一念间，细缝巨壑都有可能。

恰逢仙盟式微，诸国纷争，凡间仙界皆是混乱，正是乱世之下，序珖神君杀神之名破土而立，横扫数州。

百年前，整片大陆上战火连天，妖物横行，多得是鱼肉百姓的州官与吃人喝血的妖兽。夙情不屑于杀凡人，但若是有谋财害命的东西，有点修为的，无论人妖，都会被他追杀。

他一路忆旧，一路杀人猎妖，只要被他盯上的，不出一天，必定命丧黄泉。

修士与妖兽一个接一个的死，但他们连序珖神君的尾巴也摸不着，那人来无影去无踪，却比阎王还要准时。

一时间，即便不曾害过人的，同样是内心惶惶，生怕哪天这尊杀神失去理智，割人性命的镰刀就要落到自己头上。

如此连轴转，即使是神仙也吃不消，夙情偶尔会需要松泛一下，但显然他放松的方式也不是那么对劲……

所以，陆醉月确实是在酒肆中捡到喝醉的夙情没有错，但他没说的是，彼时捡到的序珖神君，何止是醉死，简直是濒死。

重伤至油尽灯枯还能在路边的小摊子里酩酊大醉，陆醉月也不知道是该佩服眼前这个人，还是该佩服眼前这个人。

那时的陆族长很年轻，还不是一族之长，尚且有些怪脾气与原则。

比如，他有三不医，第一不医寻死之人，第二不医害人之人，第三不医酗酒之人。

序珖神君恰巧连中两条，很是犯了陆大夫的忌讳，他嘴角抽了抽，十分想一走了之。

但也许是夙情命不该绝。

忌讳比天大的陆大夫听闻过序珖神君的丰功伟业，又认出了大名鼎鼎的神君真容。他的三不医中，与第二条相反的是，只要为善一方，即便是地狱来使他都救得。

年少的陆大夫也是轻狂过的人。

小陆大夫蹲下|身，指尖将将要搭上那血迹纵横的破烂布料——

手腕被遽然攥住！

本来半死不活的人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宛如回光返照似地威胁着眼前这个妄图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人。

陆小大夫的心徒然一沉。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扼紧喉咙，腕上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他发不出声音，作不出反应，连基本的害怕都忘记，只剩大脑一片空白。

陆醉月从来没觉得离死亡如此近过，近得甚至分不清是不是越过了那条线。

不过神奇的是，一向警惕多疑的夙情却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他觑着眼前的人，眼中似是清明，又似涣散。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开口，一个是已无说话的余力，一个是已无说话的心情。片刻后，序珖复又闭上眼睛，手一松，像是彻底昏死过去。

威压骤然消失，周遭的鸟叫虫鸣响了起来，方才的濒死体验仿佛只是错觉。

“吁……”险些去鬼门关走一遭的小陆大夫终于能大口大口地喘出气，许久才将心跳平复。他安慰自己，受伤的兽类都有自卫的本能，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没事的，才敢提心吊胆地仔细检查横在那里生死不知的神君。

一查之下，直教人更加“佩服”。

序珖原该是铜皮铁骨的强悍肉|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连识海都是破破烂烂的，临近崩溃。

也亏得他灵力精纯、皮糙肉厚，若是换个人来，怕是已经凉在这里许久，可以直接收尸了。

“倒是命大……”

人既未死，自然要救。这一救，便成了陆大夫行医生涯唯一的例外。

所幸夙情的自愈能力极强，加之陆醉月妙手回春，不多时，伤势就稳定下来，命也被续上了。

不计耗费的灵丹妙药许多瓶。

到底真龙之躯，序珖神君的生命力当真不容小觑，就在小陆大夫茶杯都还没烫过一遍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将醒未醒的趋势。

眉头紧蹙，倒像是被魇在梦中。

睁眼的序珖盯着陌生的房梁发了会儿懵，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记忆停留在踏进酒肆的时刻就终止了。

直到看见不远处那个一丝不苟直挺挺坐着的人，夙情才回想起自己得救的过程。他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