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十三)
灯红柳绿的三进院子杵在黑沉夜幕下,与这周围的朴素格格不入。门口的牌匾上豪放的狂草写着三个大字——
“醉红馆”。
若是再细细瞧去,便会发现是白镜砚的字。
方才两人踩着夙情捏的缩地成寸,景色移步一换,转眼就身在百里之外了。
雁回镇。
往年去过极北,他从来都是只身来到此地,今年却是不一样了。
凰愿瞧着门口候着的一位身形高挑的女修,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醉红馆。
听这名字,莫不是风月之地?
北地这会儿已经冷得刺骨,那位女修却只穿着一身淡绯妆花绫高腰襦裙,百蝶穿花的纹样坠在裙摆尾上,如同被蝶绕花围,更衬得她瓌姿艳逸。面上挂着玛瑙玉珏所串的流苏面纱,唇艳颊粉的玉面掩映在其间,眉目分明却又叫人难以看清。
“这是此间的主人。”夙情收了神通,双手背在身后。
凰愿初时只觉得她纤瘦高挑,走到近前才发现她的身高竟与夙情差不多。
好高。
“神君,雅间已经备下了。”她的声音有些微哑似的低沉,微微揖了个礼,螓首微抬,瞧见一个二八少女跟在夙情身后时,一双眸子潋了秋水,变成惊讶。
醉红馆的主人知道序珖的身份,也知晓他的习惯,每隔几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特意备下雅间和好酒恭候。
今年竟不同了。
这女孩与神君虽无互动,但两人之间却有难以言喻的氛围。女修面上不显,心里倒是替神君高兴。
“多谢。”夙情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道,“有空也回山上看看,二哥很是念你,同我说了好几回了。”
“他要念我便念,我不回去,他难道不会来吗?”女修气得咬紧后槽牙,蹙起一对好看的远山眉,满目埋怨,“难道每次都要我先低头?”
“二哥说他错了,让我代他道个歉。”夙情自知开错了话头,又不好转移,硬着头皮替自家哥哥解释。
“道歉也不自己来,好不诚心。”女修撇撇嘴,“神君也偏心,只替你的二哥说话,却不管奴家的死活。”
美女生气自然也是好看的。
她说话娇娇软软的,像是受了十分的委屈,化成一包要掉未掉的泪。若非凰愿熟知白镜砚的心性,定要觉得他是个负心的混蛋了。
夙情听闻此言,也是失笑。
本是好心替二哥打个圆场,谁曾想竟连自己都要被骂进去。这二位的事情果然是谁都掺和不得,就该让他们自己解决。
“不偏心。”他拍拍引到自己身上的战火,“我定然将你的话带给二哥,让他自己好生来向你道歉便是。”
拱火似的一句话。
“好了,进去吧,酒菜都备下了,就在老地方。”女修晓得序珖的脾气,知道他并非真的偏心,气已经消了大半。
“好,谢谢流洇。”此间已是个夙情熟到盲眼也不会走错的地了,是以也不需要引导,带着凰愿熟练地踏进院子。
醉红馆听起来像是灯红酒绿的去处,其实内里是个清雅之地,只作饮酒赏舞、谱曲吟歌。它装潢繁复而堂皇,极尽奢华之能事。桌椅栏杆皆是乌木,垂坠流苏都绞着金丝,光是中央这座凌空而建的舞台就不知要耗费多少灵石来维持。每每夜里,都有重金所聘的舞姬乐师献技于此,吸引众人观看。
是路经的修士极喜欢的去处。
凰愿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得很,左瞧瞧右看看,又想起夙情与女修言语不多,却颇为熟稔的样子,疑道:“师父与醉红馆的主人是相识吗?”
“他叫沈流洇,是二哥的旧识。”夙情转头立定,等着凰愿这里摸摸那里望望,也不催她。
“她就是流洇?”是烧鸡回来喝酒时提过的名字,她还有印象,“竟是如此绝色的女子?”
“……”
凰愿好奇。
夙情却是脸色古怪。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谁说流洇是女子了……”
“啊?”
夙情立刻道:“你不要当着他的面说。”
“?”凰愿再度转头看向那个正在中庭调度的婀娜身姿,呆立当场。
雅间里的光不很亮,半明灯火照着暧昧人影。
不多时,酒和下酒菜都已上齐:一碟灵果,一碟小银鱼,一坛酒。
腌制过的灵果,酸甜微咸又脆生生,小银鱼烤得香脆,撒上了一把花生碎和辣椒,而酒的名字名叫软红——
软红十丈,风月四合。
不恋红尘半曲笺,尽饮风月一帘闲。
沈流洇手巧得很,酿酒一绝。夙情喝了几回十分喜欢,就把凰愿从前的方子给了他,没想到他学了十成九,如今的软红竟有点像是凰愿所酿的味道了。所以这酒除了醉红馆,别的地方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