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浓于水
司元的记忆被拉回多年前,就是他被父亲显宗下令发配永昌的那天。
当时年轻气盛的他,顶撞了显宗之后,转头就要出宫回府,准备离京。
万头攒动的大殿内,要么是讥笑得意的嘴脸,要么是漠不关心的看客,唯有他的弟弟司昱追了出来。
“大哥,不要走,我们还可以再在父皇面前求求情……”司昱追到司元身后,伸手拉住了司元的衣袖。
司元心高气傲,随手甩开了司昱:“放开我!我不需要求情!你也少在我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
司昱眼中布满哀伤,却依然固执地拉住司元:“大哥怎么这样说呢?我是真的担心你,你身体一直不好,岂能再去永昌那种地方吃苦?”
司元冷笑一声,淡淡答道:“我病了早些死,不是正好没人跟你抢皇位了吗?”
“我……我发誓……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司昱望着司元的眼睛,赤诚的眼睛中几乎闪烁泪光:“父皇近来一直让我练习四个字,「血浓于水」。你知道,大齐早已不如旧时强盛了,子嗣也一代比一代稀薄。
父皇少年流浪在外,吃尽苦头,登极成婚已是年长,只得了我们兄妹三人,如果我们再不和睦,江山危矣!父皇常说,你脾气不好,三妹又骄纵太过,我必须努力维系我们之间的感情。
孟贵嫔固然有许多不好,可她是三妹的亲娘,是我的养母,父皇更是把她当成了后宫三千佳丽中的唯一真爱。父皇已经上了年纪,需要孟贵嫔的照顾,我们给她表面的尊重,至少不是能让父皇少生气?才能多活几年吗?”
“你孝顺,就好好去做你的大孝子吧,太子殿下!别拉上我,我嫌恶心!”司元终于甩开了司昱,继续快步向外走,越走越快。
司昱却一路小跑,屁颠屁颠地跟在司元身后,仍然带着恳求般的语气,边跑边说:“我可以跟你保证,如果有朝一日轮到我做主,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如果你愿意接纳,我甚至可以把皇位让给你……”
在跑步中说话,司昱有些喘气,但却不肯轻易罢休:“大哥……求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你走,我不愿你受苦,我不愿我们一家人分开。孟贵嫔不是我的亲娘,你才是我的亲哥哥啊……”
“滚!”司元被唠叨得不耐烦了,猛地回过头来,随手推了司昱一把。
司昱不防,一下子向后蹲倒。
司元更加快脚步,向外走去。
“大哥……大哥……”司昱蹲坐在地上,依然痴痴喊着:“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的亲哥哥……”
后来,失去嫡子、失去发妻的司元,在永昌落难后,为了让女儿司蓉有一口饭吃,不得不放低自己作为皇子的身份,求助了永昌郡首白家。
那些年,司昱没少背着孟贵嫔给司元写信,还打点上下,悄悄将司元儿时的伴读尚云送到永昌,照顾司元。
为了在永昌站稳脚,司元最终做了上门女婿,每当在白家遭受白眼的时候,多亏尚云在身旁,他才稍稍得以慰藉。
在司昱登基之后,也曾多次在书信中邀请司元回京,司元凭感觉其实相信司昱是出于真心,可自幼多疑的他还是担心那里面有诡计。
一晃十几年,他从来没有给司昱写过一次回信,也许是因为疑心深重,也许是因为怕回信落入旁人之手。
可是,他没想到,司昱会英年早逝,那匆匆一别,他唯一一次无情地将司昱推倒,竟成了他们此生所见的最后一面。
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司元又低头看了一眼那边角泛黄的字条,深吸一口气。
虽不曾兄弟相残,可他终究是有些愧对那个死去的弟弟司昱。他嘴里不愿意承认,但心里不可能不后悔。
沉默许久,司元抬头,又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司姚,她的目光中充满无助和恐惧。
“念及先帝显宗、孝宗之德,赦免长公主司姚死罪,准其在宫中守孝至太后下葬,此后终身幽禁于公主府。”
简短的几句交待之后,司元拈着字条,转身走回式乾殿。
司姚愣怔了好大一会儿,才癔症过来,激动得伏地叩拜:“谢官家恩典……”
司元没有再理会任何人,经过司修身边时,瞥了司修一眼,又继续往中斋方向走去。
司修会意,跟在司元身后,一起进了式乾殿的中斋。
“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吗?”司元坐在中斋内书桌后的椅子上,望着司修。
司修站在书桌外,微微俯身,点了点头:“有……”
“那就说吧。”
“儿臣想告诉父皇,不是只有姐姐是父皇的亲生女儿,我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司修鼻子一酸,强忍住了差点流出的眼泪。
司元手扶桌案,脸上带着些许不明显的笑意:“你觉得,朕是一个偏心的父亲,对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司修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