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李凌冰被戳到了痛处,撇过头,躲避严克的目光,“弟弟他年纪还小,心思又单纯,有的时候——确实容易受人蒙蔽。”
秋阳在鱼竿上闪烁,池面上原本静如镜面,却因为严克烦躁地提拉而搅浑了池面,水波粼粼向外荡去,不知他的心境是否也像这秋水?
“你知道,就是此时此刻,有多少人等着淮王爷真正长大吗?有些人的成长需要付出血与骨的代价,我们这些僚臣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代价降低到可以承受的程度。但凡事都有前提——想要平地起高楼,淮王爷这根梁得立得住,抗得下!”
严克有时候真是现实得令人生厌。
但偏偏他总是对的!
李淮曾坐上龙椅,即使已经扫除一切障碍,他还是不堪用,将国家搅成一锅沸粥,外来的强敌想要分上一羹,内部的蛀虫更是想蛀锅重来。
李淮是扎在李凌冰心中的一根刺,就算有一天,在绝境之下,她想要摒弃这根刺,连皮带骨拔出来也必是带着心头血。李淮的死是横亘在她与严克之间无法跨越的山壑,说来有些残忍,她将上辈子的孽归于这辈子白纸一般的严克。
任性也罢,赌气也好,不管李凌冰心里如何想的,面上的她都不可能亲口承认严克是对的,“不管怎么说,现在抓错人的是你严止厌。”
“抓错?”严克轻哼了一声,脑袋往旁边一歪,用目光斜乜她,“得罪我的人我都记着,不会抓错。”他啧啧对着李凌冰摇头,“真可惜,你长着一副聪明面孔,没想到却是个笨肚肠!”
李凌冰觉得孙覃揍严克那一拳下手还是太轻了。
这小狗崽子理应就地打死!
李凌冰没好气地说:“严止厌,别故弄玄虚卖关子,有什么话我们摊在明面上说。”
严克露出小人得志的笑,“明账上的事,解释给你听也无妨。有人给淮王爷做了局,不管那人是谁,都是想以私铸铜钱的罪名给淮王爷头上泼脏水。那个叫尹琼的松州人前几日就被我找到,连找人的功夫都不用费,干干等着被抓,不用审,就一口咬定是与淮王爷合谋铸钱。和一个地痞无赖讲家国大义,他不懂;许他荣华富贵,他背后的人早就给过了;以死相胁,他这样的人最不怕好死;用什么重要之人去胁迫,偏偏是个六亲缘浅的孤家寡人。你看,对方算无遗策,是铁了心给淮王爷泼墨。从淮王府花出去的假铜钱尚不足一万缗,却经由一个人的手传到另一人手。铸钱的事之所以还没有被捅破,不是因为淮王爷运气好,是背后之人嫌火不够旺。我可以杀了尹琼,但撒到海里的钱根本不可能一文一文收回来,也堵不住悠悠民口,”
明明说话的人是严克,李凌冰却觉得口干舌燥,她咬住嘴唇,忍住没有催促严克。
“此事的转折是你弟弟的愚蠢,他把松州的尹琼听成松江府的云群。我想——”严克薄薄的唇向上一扬,“反正都是脏水,乐得再浑上一些。事情扯上云群,就会有更多的人会被卷进来。巨贾铸钱,必定是惊天之数,是又上了一重天。积年累月,往多了说,两京一十三省民众手中的钱一半儿都可能是假的。真要是戳破了天,就算是再不理人间世事的神仙,也该睁一睁眼了。铸钱的事本来就经不住细查,细查——火信就要引到某人的后院。我请了云群在元京的管事来严府喝茶,好酒好肉供着,苏杭小曲儿哄着,把冒名之事囫囵给他说了。管事带着我的人去松江府请云群亲自来京。云群进京的风声放出去,元京城的风和浪便戛然而止,这风此刻没有刮起来,以后便再也不会起来。”
李凌冰长舒出一口气,“从平底起风岚,到风平浪静,短短十多日,你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严克眸子一亮,“你是在夸我才思敏捷,机智过人吗?”
李凌冰挑眉,“以乱打乱,以暴止暴,你一直是这副鬼德行。”
严克撇嘴,“这话怎么听着像是骂人。”
李凌冰问:“那一万缗不会出什么差漏吧?”
严克不以为意耸肩,“区区一万缗,如泥牛入海,不会有人察觉的。”
李凌冰笑,“怎么你严止厌就先于他人察觉了?”
严克嘿嘿一笑,“那是我在淮王爷身上装了只眼珠子,我自己走路,只用一只眼睛。”
“你说,弟弟身上安了几颗眼珠子?”
“多不胜数,但是——”严克舒展筋骨,眯起眼睛,“任凭谁的眼珠子都亮不过我。”
李凌冰接嘴:“嗯嗯,此话有理,狗崽子的眼睛在夜里也是发光的。”
严克:??
李凌冰沉目看严克钓鱼,两人有一阵子没有说话,她察觉到时日不早了,转身默默离开。
严克喊住她:“之寒小姊,你这人惯会揭我的短,今日怎么转了性?我都说了那是明面上的事,明摆着底下还有暗账,你怎么偏偏就不问我?”
李凌冰说:“你丢个鱼钩,我就一定要咬线?淮弟的事已经解决了,底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