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柳生鬼哭稍一推断,便知纵使是邪马台笑,也难直面炎魔的怒火,心下叹息。
鬼夜丸转得飞快的脑子,已经迅速构想出了惨烈的一幕。仅仅只是想象,便令他得到了一种诡异的满足。
炎魔预想的情景,或许比鬼夜丸还要血腥百倍;他暴然呵出的一口长气还未结束,魔力就已激起了滚滚尘烟。
哀世间和藏镜人之间,功力差了多少。
藏镜人和炎魔幻十郎之间,功力又差了多少?
无论是何量度,沈莹华都应该暂避锋芒。哪怕是沉稳的高山,直面雷霆也会被炸成破碎的石灰;但一只小巧的昆虫,被刮损了半片虫翅,也可以做到安然落地——
只要她暂时放弃自己的人身,变作灵蝶,借着风势吹离炎魔的掌前,或许,是能够活下来的。
可她没有。
汹涌的掌气在她身前泄散,千条红光万道风流,狂暴地与沈莹华擦肩而过。
“你、”
沈莹华的视线突然上移到了炎魔的喉咙。白发缠住了玎珰的环佩,在风中刮扯得头皮发痛,她也只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
砰咚砰咚。是心脏在跳动。她似乎听见了人所嗫嚅出来的什么动静,但因为没有完全能认清的把握,只好又抿紧了唇角。
……如果换成史艳文,他有把握不认错吗?
鬼夜丸挠心抓肺地伸长了脖子。细碎的头发和烟尘落入眼睑,刺得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烟尘散去之前,“炎魔”先出声了:“沈……你、离……”
小空的声音和炎魔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她当然知道。
这具身体完全成为了别人的所有物,从头到脚,都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破碎。伸长。膨胀。骨骼和肌肉喀啦啦地作响。当然,也不会漏下发声的喉腔。
这的确是炎魔的声线,与她在意识海中听见的、亦或者刚才听见的别无二致;可也迥异于他,听上去颇有些艰涩和迟钝。
——就好像,是一个很久没有正常说过话的人,在重新适应着完好的器官,试图与别人交流一样。
不过短短两息,炎魔又回过了神。他疑惑而气恼地住嘴,眉眼涌上更炽烈的怒气,另一掌再度高高扬起,可怎么也落不下来。
沈莹华看向他的手掌。
然后,她的嘴唇就抿了好几下。反复几次,都没能忍住,干脆一手环着自己的腰,另一只手则抵住了下巴:“噗、哈哈哈……”
炎魔那只手,居然比她跪在阵法边上时抖得还要厉害。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吊起,悬在空中不受凭依地痉挛。
任凭他怎么动作,手始终停留在自己心口三寸之外。抵触迫得他寸步难近,沈莹华几乎能看见对方手掌心凸起抽搐的青筋。
炎魔恨不得她立时死在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克制伤害的本能?
全盛时期的他,又怎么会连这种颤抖都克制不住呢。
起初,鬼夜丸看不清场中发生了何事。但他能听见隐忍的笑声,听得出那声音,并不属于流主。
那怎么会不是流主?
这太荒谬,荒谬到他后来明明瞧见了炎魔的手,还要不敢置信地凝视上许久;如果师尊不是昏迷了,鬼夜丸几乎都要愤怒地上前,去求个答案!
为什么!?
炎魔比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但沈莹华正笑得厉害,一时半会儿给不出答案。
……任何合乎她心意的事情,当然都值得笑一笑。
然而并没有人熟习这种笑容的意味。史艳文曾经历世事沧桑,只觉得便是哀乐至于极处,也不应当是这种眉目。
过了片刻,沈莹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要稍稍调整一下心绪。她直视炎魔杀人般的目光,突然开口道:“小空,是你吗?”
神蛊温皇和藏镜人猝然抬起眼。
史艳文心中一颤,重重的忧思疑虑,被一道无形的冷箭穿刺而过。他偏了半边目光,明明沈莹华没有在看自己,却愧疚得不忍看她的脸。
一瞬间。
炎魔凶悍的、阴沉得能滴出墨水的眼神,只是奇异了那么一瞬间,快得像转瞬即逝的错觉。
沈莹华捕捉到了那点儿浮上来的微光;就算她没看到,炎魔难看至极的神色,以及天满道隆和鬼夜丸在他沉默后响起的抽气声,也足够佐证一切。
“我就知道。”
她的笑容如同三月的春雨润入沃土,不带一点儿遥不可及的美丽,充满了真切而畅快的意味。
放下了心头的巨石,沈莹华才掰着手指,点数起桩桩件件来。或许是习惯,她每说一件事,就要用手抵下巴一次。
“小空没有死。
你和他的肉身,也不是完全地契合。
祭司被你重伤……噗哈,好好笑……
我的话,你倒是想杀我,但没办法,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