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分钟

“我让你回家，是指回你家，这里是我和你姐夫的家，不是你家，希望你能明白。”

莫瑾刚夜跑回来，还在换鞋，被从客厅走过来的亲姐堵住了门。

“有什么关系，我和你难道不是一家人吗？”莫瑾揉揉鼻子。

冬天夜跑实在对呼吸道不友好，但没办法，晨跑的时间点对他过于阳间了。

莫珏冷笑，“我倒希望不是。我以为出去生活一段时间能治好你不爱说话的毛病，没想到治过头了，我现在真恨不得你变成哑巴啊莫瑾。”

“那可惜了，人生总要有遗憾。”莫瑾绕开她走进去。

莫珏转过身，气得咬牙，“明天就大年三十，你真打算一辈子不回家？”

鞋架对面的墙上有一排钩子，专门用来挂外套。莫瑾拍了拍冲锋衣上的寒气，唇角弧度极小地向下抿，“我们不是说好了，拿不到S赛冠军就不回去。”

在提出要去打职业，却被父亲软禁在家一个月后终于逃出家门，他和父亲做了这样一个约定。

过了五年，莫瑾还在遵守这个约定。

莫珏简直一个头两个大，“都说了爸那是气话，你当儿子的怎么老和他较劲……”

“不是较劲。”莫瑾低声打断她，低着眼，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嘴唇动了动，说出来的却是，“明天我替你们看家。”

年在大年三十过，烟花爆竹却早早燃起来。潮海市临过年开放允许烟花爆竹燃放，莫珏家的客房在二楼，莫瑾就在这里借住，从窗帘没拉紧的缝隙里往外，能看到绚丽的光束冲上云霄，迸出无比斑斓的花。小孩子就在地上兴奋喊叫。

新英雄的技能解说视频放到一半，莫瑾却没听进几句，关闭电源键，拨通了视频电话。

响了不短时间那边才接通。

白苏不知道是躲在哪个角落，身后黑漆漆的，有烟花升空的声音，然后那片黑漆漆会亮起一小块，再暗下去。

“怎么啦？”背景音太吵闹，白苏的声音提得更大，看来很开心，尾调和烟花一起往上扬。

莫瑾不自觉地挑挑唇，“在干嘛？”

“带我们家的小朋友放烟花！”摄像头翻转，不远处一堆小豆丁围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烟花蹦跶。有几个小孩转过头看到白苏，朝她挥手，有叫姐姐的，还有叫姑姑姨姨的。

白苏朝他们挥挥手，才把镜头转回来，“我们家来了好多亲戚。”

“看出来了，”莫瑾托着下巴，“身份真多啊。”

白苏喘着气，“那没办法，能者多劳。”又问他，“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你都不用招待亲戚的吗？”问完自己就笑了，笑得促狭，“算了，你不招待他们是对他们的仁慈。”

莫瑾盯着屏幕里很小的人，肩膀不自觉放松，往后靠着椅背。

他背后亮堂的卧室实在太明显，白苏的脸凑近，眯着眼问：“你今天都没有活动吗？”

莫瑾说：“韩服在维护。”

“……”这就有点太拼了，“除了游戏，你的生活里就没有一点其他东西吗？”

莫瑾仰了仰脸，望着天花板思索，光线下脸与脖颈的棱角轮廓锋利。他低下头，重新看向屏幕，慢吞吞回答：“现在还有你。”

方方正正也不过巴掌大的手机，白苏从这么小的界面里看到他的茫然。比起她这么些年不知方向的求学道路，莫瑾的职业生涯好像又是另外一种前途茫茫的未知。

除读书以外，她还有大把的事情可以做，但莫瑾的生活，她这么久的时间观察下来，好像只有英雄联盟。

“你等我一下！”屏幕里的人忽然动起来，画面变得颠簸，一路光影闪过。只能从声音判断她穿过了一片小烟花，进了房子，客厅有亲戚热闹的说话声，有人叫白苏的名字，让她慢点跑，她小跑上楼梯，说回房间拿点东西。

画面在她走上平地之后稍微平缓，露出木质地板，半角衣柜，书架上杂乱无序摆放的专业书和小说，鹅黄色床单上东倒西歪的两个娃娃。

白苏一顿翻找，又跑出去。

画面又晃动一阵，才终于稳定。

“这个角度能看见吗？”脖子上挂着手机绳，白苏翻转镜头之后把手机放在胸前。

漆黑的瞳孔里映射出灿烂花火，莫瑾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得轻飘飘的，“烟花？”

光芒照着一群小孩的脸，抓着几支仙女棒围着转圈，奇形怪状的烟花在屏幕里一起绽开。一支仙女棒横亘在屏幕上，莫瑾看不见白苏，只能看见一只秀气的手握着打火机点燃引线，听女孩子笑着说：“带你体验一回沉浸式放烟花。”

小小的屏幕像白昼一样明亮。

莫瑾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过了半分钟，往后一倒，仰头，手臂遮在眼睛上。

想见她。

不是依靠什么媒介，是想见到真正的、触手可及的她。想捏捏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