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海神（下）

　　白色的人影浮在湖心，星光穿透上方破损的洞穴，在它周身洒下一层朦胧的银光。这原本是很唯美的一幕，那生物外形颇似传说中的人鱼，具有人类的面孔和男性胸膛，长发如海藻般散开在身后，一条素白矫健的鱼尾在水中有规律地摆动着，银纱般半透明的尾鳍随波浮动，如散开的硕大花瓣，正合莉迪亚之前的惊鸿一瞥。

但这童话般的出场，在莉迪亚看清它面孔的瞬间被打碎——没有任何五官，那是一张完全由无数粗细大小不一的白丝拼凑而成的脸庞，白丝团成的眼睛，白丝勾勒出的眼眶，白丝汇聚架成隆起的鼻梁，白丝一根根合拢成微尖的下颌，再向下汇作一束成脖颈，在肩膀处散开，整齐排列成胸膛肌肉的形状，又细密交织出鱼鳞的纹路，一股股编成灵活粗壮的鱼尾，最后散开如流苏，是那乍看似花朵优美的尾鳍。

它并不是真正的人鱼，而是被最顶尖的艺术家用无数白丝为材料，精心编织成的工艺品，乍一看灵动的躯壳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人造气息！

莉迪亚的视力很好，因此她借着依稀的星光，一眼就看清了“人鱼”被夜幕遮掩的真实面目，顿时骇然后撤半步，浑身汗毛倒竖，差点想转身夺路而逃。

但她强行忍住了，死死盯着“人鱼”毫无神采的白色眼珠，半晌才吭吭哧哧地挤出一句话来：“你、你是那个粉丝怪？！”

“人鱼”的面孔——如果它的本体是那些白丝，也不知道“脸”的位置是否真的是脸——编织出的五官没有任何变化，却保持着注视她的姿势，颇为人性化地歪了歪头，仿佛在表达困惑。

莉迪亚盯着它，渐渐从初见的惊悚中走出来，愤怒压过恐惧占据了上风。她持刀瞪视它，厉声质问：“别装傻，是你在和我说话吧？那些白丝是你的本体吗？是你把我们抓到这里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这东西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想，就别怪她把它做成菊花豆腐！

不知何时已平息的海潮声再次响起，一涛高过一涛的回声充满了洞穴，沙沙地，如看不见的漩涡将她包围——

【海神、人类称呼我为海神。】

莉迪亚看着水中漂浮的怪异白色生物，眼睛渐渐睁大。

海潮的表达生硬且混乱，但语意足够清晰。

【请你放我、出去。】

莉迪亚着实有些震惊，她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才出声和它确认：“你说，你是海神？”

她注意到这家伙只回答了她最前、最后两个问题，似乎思维能力不太行，因此也有意识地放缓了节奏和它交流。

虽然心中仍充斥着许多疑问，但她并没有从海神那里感受到任何恶意。

海神回答：【海神是、人类的称呼。我是、清道夫。】

清道夫？

莉迪亚的脑海里浮现出某种丑丑的鲶鱼，不禁问：“清道夫是什么？”

也不知海神如何理解她的语言，居然像听懂了她一闪而过的念头般，老老实实作答：【我不是鱼，也不吃、鱼类排泄物。我来清理、人类排到海洋中的、污染。】

莉迪亚满头问号。

“……你怎么清理？”她费解地问，同时腹诽：所以海神是个环保卫士？

海神道：【把废水、变回、纯水。】

莉迪亚：“！！！”

她仿佛懂了，破案的兴奋让她语气不自觉扬高：“所以你能制造淡水？纯净水？可以喝的水？”

海潮声渐低，如同到了退潮的时间，又仿佛是海神那可疑的沉默。

不过莉迪亚已经一挥手，继续说了下去：“哎，那不重要，先回答我下个问题！你的毒是怎么回事？ ‘海神的诅咒’有没有解药？”

她抓紧时间问出此行最首要的任务。

嘿，还有什么比问海神本人更直接的办法？她美滋滋地给自己点赞。

片刻后，潮声再起，海神回答：【我没有、毒。但我知道他们说的、诅咒……那是、转化。】

莉迪亚听得脑子直转筋，索性直截了当道：“总之，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被你们这儿流出去的 ‘诅咒’或是 ‘转化’的东西感染了，现在伤口发黑快死了，你有没有办法解决？”

海神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是转化、失败。你的朋友、没有被海洋、选中。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人类。我的核、能让她、停止转化。】

以前也有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