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沉下去,再浮起来
,通知后勤打电话让我返工;发现我忘了把熨斗水箱里的水倒干净或收拢电线,通知后勤打电话让我返工;床单被套的尺寸不对、没能全部包住被子,哪怕是因为清洗厂送来的新床品不合格也照样通知后勤打电话让我另拿一套返工……有些事情如果换一个supervisor,比如玻璃杯上有一个指纹没擦,可能就顺手帮我擦了,但Nancy不会,她会确保所有分配给我的打扫,无论是头遍清洁还是返工都由我自己亲手完成。
几次反复下来,Nancy优雅地翻着白眼指着某处说着\"you see…(你看看……)\"的形象已经深深烙在我心里了,光听语气就能脑补出她完整的表情属于条件反射,我有时候打扫完了自查纰漏的时候都会幻视她拿着纸笔靠在门框上,一边和我打招呼一边记录我需要返工的地方。
有一次,她先是全盘否定了我的工作质量,接着另叫了三人重做我的工作并取消了我当天剩下的所有工作,她叫我别动手,而是观察代替我的拉美小姐姐们如何操作,憋屈的我涨红了脸,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还有一次,我都临下班打卡了,突然又接到一张写着需要返工的便利贴,说是某个房间的卫生间镜子上还有残留的水渍,然而等我赶到,镜子上的水渍已经被擦拭干净了,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比沮丧。
理智上都明白,是我自己留了纰漏,只要过段时间,等手熟一点就好了,但我还是深陷低落的情绪里无法自拔。虽然我总是对别人自称“佛系”,但骨子里我其实是很要强的,家中独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着长大的我,才干了一个星期,手已经让洗涤剂和消毒液泡得不停脱皮,熬完两个星期,我的手已经到了抹护手霜也不能阻止皲裂流血的程度了,然而我还是在不停地犯错。
我很喜欢的一个节目的主讲人说过,出国是最好爱国教育。作为一个迟钝且晚熟的人,高中时我最痛恨政治课,因为我完全看不懂哲学也做不到记清、记牢所有的制度,作为一个文科生,我的政治学科的考试成绩甚至不及物理。
二十岁的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国”以及强调“爱国”的意义究竟在何,直到我离开祖国、站在美国的土地上,听见Nancy和Randy对和我共事的拉美小姐姐们说我打扫过的地方“muy sucio(很脏)”的瞬间,我如坐针毡——我突然发自肺腑觉得我不只是我自己,我身上背负着国家和集体的荣誉名声,如果我做得不好就会连累我祖国的风评,我无法置若罔闻,我不能接受也不想、不要接受!
这样在积攒委屈中度过了六月的前半月,直到6月17号,我在我打扫的房间里意外收到十美元小费,我愣了一下,继而举着纸币激动得原地起跳,就在我以为终于否极泰来了的时候,命运“馈赠”的代价后脚就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