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妄相濡忘江湖(2)
“还请移步别院吧,任,公子。”莫齐宛若无情无欲的人偶,语气僵硬冰冷。任萋莫自知这是要软禁自己的“好意”,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辨不清悲喜忧愁,只叹得:曹丕啊,曹丕,年少之情,何足挂齿呢?
??“为何?”清晰可闻,任萋莫冷言浇灭了曹丕难以掩饰的欣喜,气氛一下又骤降至冰点。任萋莫依旧挂着笑意,直面着,深渊传来的沉吟问询。
??“小女在乱世中颠沛,在红尘世故中沉浮,一身市井乡间的俗气,已惯了这番流离。公子之情,小女跪谢,却无以回报。”任萋莫苦笑,若是此时不与他撇清,怕是半步也挪不出他的身旁。
??“卿卿,你与我……”曹丕走近半步。
??“公子,小女一言一词绝非戏语,这世间已再无任卿卿。”任萋莫退身一步。
??“为何?你还是信不过我?”
??“公子之重诺,莫然了也;公子之重情,莫然,难受其重。”触得腕上淤青红印,任萋莫暗暗吃痛,痛觉欺压在万般情愫之上,任萋莫牵强地扯着嘴角,却是愈愈埋低了头。
??“为何?”曹丕的声音逐渐归于平静,如死寂般的湖面,幽暗寂冷。
??“子非我良人,亦非我追寻。”仅一句,足矣。
??任萋莫蜷缩着,倚在不知黑暗中的何处,脸上浅笑未散,泪雨已落。双目紧闭,却止不住悲情四溢,喉中到舌尖,苦涩肆意。本是胸无点墨,恰恰这一句,从母亲口中鹦鹉学舌,如今却是,学已,致用。夜已三更,光华褪去,万物归寂,泪流干涸。“本已劝过汝了,何必,罢了罢了,且去且去。”“先生,受累。”“毋需言毋需言,本该如此。”左慈望着泪痕纵面的任萋莫,只是轻叹,不知何意的轻吟萦绕于耳: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悠然若仙音,自得似天人。命该,命该,何不认,何要为?歌毕,已身在那另一处墙垣之中,任萋莫眼见晨曦微露,黑夜四散而逃,排闼而入:“子澄,是我。”
??…
??“公子,任氏醒了,似已无恙。”“奈何她生死?死也然也,生也,罢了!”曹丕纵马略过府中家仆禀告,径直走入内院,不给那偏房半眼。已至九月,战事虽缓,但天下不平太久,莫齐自知曹丕心中当只剩得此事,本能驻自家公子心上他人已去,数月,院中那位无足轻重。公子不顾,自己却是得处置妥当,停驻片刻,侧耳倾听,万事了然于胸,才敢走进房中,静侯问询。
??同样心绪不安的,还有在偏房中默默等待曹丕离去消息的任萋莫。自己在左慈师傅的助力下险脱困境,绞尽脑汁演了出戏,才将灵筠接回府中,只是子赤,恐是凶多吉少。再忆起曹丕那张阴沉的面容,也不由得浑身一颤,若不是当时战事眼前,自己怎么有机会“秋后问斩”,押回黄河对岸,再被自己伺机逃脱。“小娘,万一……”“死路一条吧。”“小娘,还是逃吧。”“逃去带着一家一起黄泉路作伴吗?”灵筠看着面无表情、生无可恋的任萋莫有气无力地应答着,更是忧心忡忡,就算以命相换,只要自家小娘平安就好。“既然先生说了,小娘应该不会有事。”子澄看着死气沉沉的任萋莫,也出口宽慰道。任萋莫毫无涟漪的心中,这才被激起点点波澜,抬眼打量起子澄。子澄与子赤是在颠簸途中所救,后偶遇左慈先生,习了些许皮毛道术,子赤可以说是天资聪颖,进步飞快,一年便已有小成,而自己本也想习得傍身之术,却是身体羸弱,难以承受。
??“姑娘,命各有数,想必姑娘心中已了然。”“还请先生解惑。”“姑娘本虽是富贵之命,却是多舛之兆,恐是难以善终。”“先生,小女还是……”“自在天道,姑娘不必急于一时,顺应天意,自见得明朗之日。”思绪扯远,此时再忆,确实明朗,结局清晰,曹丕那不温婉的弃妇,终究是要被一纸休书所舍弃。弃妇难改被厌弃的命途,哪怕是自己现在安分守己,估计也是弃妇之命。真是残酷不留情面的历史,改不得一点,不对,或许会有所不同,可能直接生命也舍弃于此。“命不可逆……”任萋莫突然惊坐而起,嘴中开始回溯左慈给自己留下的警言。既然命运不可更改,自己可能大概率还是会活着吧,保险起见,就继续顺应历史,做那个蛮横无理的妒妇,平平安安被扫地出门。
??任萋莫那边拨开云雾见青天,豁然开朗,曹丕此处却是阴云蒙蒙,郁结其中。“公子,夫人想将那任氏接到身旁,说是不能冷落了。”“夫人如此安排,便照办。”“公子,夫人那边也该去……”“夫人那我自会去问安道别。”“公子……”“莫齐,几月战事倒是让你愚钝不少,事事都处置不妥当,还如此多言。”莫齐连连作揖,转身正要退下,门扉折合之际,一句嘀咕却幽幽传进曹丕耳中:公子自己放不下还要强撑着……莫齐自知被曹丕逮到后果不堪设想,曹丕抬眼寻人时已是空空如也。闭眼收起满溢双眸的怒意,却是鬼使神差拿出那条留着别离之词的绢布:自是檐上三寸雪,企望人间惊鸿客;若不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寂寥之笔,写满绝情,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