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暮春已至,初夏将来。
卧床调养这么些时日,每日吃一碗滋补的燕窝粥,周斯玉的面色越发的红润。
看今天的日头好,周斯玉要银朱打开库房,将她陪嫁的全部藏书拿出来晒一晒,省得发霉了。
这些藏书,都是她二哥在世时为她提前备下的嫁妆。
内室书房,周斯玉伏案临帖,临的是《快雪时晴帖》,忽而想到近日未收到老师的书信。
银朱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
周斯玉接过粥碗,吃了一小口,“味道不对。”将粥碗随手搁到案上。
银朱晓得,自家殿下只吃金丝血燕,而今日粥里放的是白燕。
北朔商人贩卖的尽是象牙白色的屋燕,金丝血燕是驸马登通天崖采的,通天崖在北朔王府后面,属王府禁地,只有驸马能随意出入。
昨日驸马去采燕,不慎从崖壁跌落,手脚都受了伤,据说是自己爬出的禁地,被等候在禁地出口的白毛狼王背回了王府。
想到这儿,银朱动了恻隐之心。
“殿下,驸马好像摔断了腿,右手也摔骨折了,咱们要不要去西厢房看一看驸马?”
“他活该!我不去!”
周斯玉听银朱称呼徐恕挺别扭的。
“私底下你不是喊他徐恕吗?何时改了口、称他驸马了?”
银朱溜了一转眼珠子,生出急智,道:“他救回了殿下的命,奴婢为殿下心里敬他。殿下不乐意奴婢如此称呼他,奴婢改回来就是。”
“驸马就驸马吧,我听惯了你们这样称呼他,也好。”
周斯玉走到书架前翻找信匣子,取出老师寄送给自己的信件,看过每一封信的落款日期,面露忧色。
“老师周游列国传道,每至一地必要给我来书信,将地方风土人情讲与我听。这个月都快过去了,老师怎么还没来书信呢?”
“殿下,可能卫老太忙,忘了给您写信。”银朱到茶案旁打开点心盒子,捡了几样周斯玉爱吃的到小玉碟内,放到周斯玉读信的书案上。
*
西厢房。
徐恕也在书房内。
他坐在书案后,身下是木制轮椅,正艰难地用左手握笔写字,因为右手骨折了。
信纸上的字迹工整。
徐恕却眉头深锁,将笔生气地扔到洗笔的青花瓷水缸中。
水缸中飞溅出的水花落到他雪白的衣袖中,绽出几朵墨梅,因水是污黑的。
离阳抱剑站在书案边,“主子,可要换过一张纸?”
“换纸有什么用。”徐恕怔怔望着信纸上的字,长叹了口气,“要我的右手好了才行,整个王城就找不出一个能仿卫老字迹的人?”
自卫老身故,徐恕便仿卫老的笔迹与周斯玉互通书信。
读过她那么多回信,发觉她是一个聪敏纯正的小娘子。
依周斯玉的人品,她确实不大像偷走救他父王命的佛骨的人。
可不是周斯玉的话,又是谁偷走了佛骨?
离阳答道:“凡是擅长仿人笔迹的,属下都带回他们仿卫老字迹写的信给您看过,您都道不可。”他挠了挠头,“其实,等您手好了,再代卫老写信给王妃也是一样的。”
“那件事办成了吗?”徐恕换了一张崭新的信纸,心平气和地左手握笔,一笔一划地写。
离阳用食指尖轻轻蹭了下自己的鼻尖,心虚地说:“算是……办成了吧……”
“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什么叫算是办成了?”徐恕声音一大,落笔写的这一捺歪了,又浪费一张信纸。
离阳解释道:“那家有温泉的宅子主人,嫌咱们出价低了,狮子大开口,要咱们添上这个数。”他比了个“九”的手势。
“九千两,卖掉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绰绰有余。”除了名剑以外,徐恕对其他珍宝并不痴迷。
“是九万两。”离阳说这个数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九万两,够发一万八千个士兵一个月的军饷了。
徐恕摊开那张他画的公主府建造图,“我的私库里还有多少钱银?”
离阳: “一万三千九百多两。不如使公中的钱,和太妃娘娘说一句就好了。”
给周斯玉的聘金有一百万金,大婚又花费不少,再为建造公主府向母亲要钱,母亲定会恼的。
“太妃花钱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建造公主府,绝不能用公中的钱。”徐恕略做思索,“卖剑。”
离阳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句。
“卖剑?”
“对。”
“卖剑。”
“只留父王给我的权剑就好了。”
徐恕搁下手中笔,决定不写信了,改为代卫老送一件礼物给周斯玉。
一件她会喜欢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