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往昔
北海上荡着一只孤舟。
海水依旧呈刺目的猩红,波涛翻滚,小舟稳如定海神针。
艾娅怀抱着黑匣,抿唇望着舟中坐着的紫衣男子,灵动的眸子中透着不可思议。
她赤足立在船头,两只羊角辫被海风卷起,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风忽然间停住了,海水也恢复了曾经的湛蓝。
“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女童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握紧最后一根稻草般,谨慎问道。
一个晚上,她问了他三次,答案相同。
艾娅垂下头,盯着黑匣苦笑:“鲲是您的朋友,他当年做错了事,没能守住承诺,愧对于您。朝夕相伴千年,我看得出,他厌烦了世间的爱恨,不想再活着了——现在能救他的,只有您,能让解开他心结的,也只有您。”
夜非蹙眉,抬手揉了揉额头。
冷漠的眉眼间依稀存着与花玥断义时的哀伤,他缓缓沉下一口气,冷笑:“生死人肉白骨的灵犀宫宫主,居然也有救不了的人,你们这些号称‘神’的人,何曾解救过苍生?”
“即便是神……也有就不了的人啊,您能救他的心,我却从未入过他的心。”艾娅慨叹,“我知道,您在记恨着什么,可小皇子南宫离再也回不来了,南宫国运如此,我救不了他。”
她记得,许多年前的少年怀抱着奄奄一息的男孩,上北山求药。男孩的左胸被冷箭贯穿,血几乎流干,已是回天乏术,抱他来的少年跪在地上恳求。
她问:“非亲非故,你为什么……”
“他救了我的命。”
一双灼灼的桃花眼染上一层冰霜,北境的寒冷,并不适合他。
纵然是灵犀宫宫主,也有想救却救不了的人。
遨游深海的鲲啊,你的朋友来看你了,如果听到我的呼唤,就快点回来吧……
夜非望着兀自哀伤的女童,回想起记忆中那个海底的少年。
冰蓝的头发,冰蓝的眸子,冰蓝的衣裳。
有点腼腆,有点固执的少年郎。
“他是个傻人。”
艾娅微怔,他记得,他记得一切,可是他不肯唤醒鲲,为什么?
“你记得?”见夜非没有否认,艾娅嘶声叫道,“你恨,你恨我没有救你的学生,所以如今也要让我尝尝失去的苦痛对不对?”
看到女童稚嫩的脸上露出张狂的表情,夜非嗤笑:“艾娅,你枉为一方神明,居然爱上了他。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不配尝爱的,在凡间待久了,七情六欲便会渐渐地腐蚀你的心,你爱了,鲲也爱了,为什么呢?”
男子沉吟,紫袍上的血迹仿佛一朵朵桃花,在晚间绽放,他坐在花中央笑了,笑出一朵淡淡的悲伤。
终于,孤零零的雪山上有了一抹艳丽颜色。
“呵,我们爱了,那你呢?”她轻轻地微笑,“关键时候,你不在中土图谋大业,来北境做什么?赏雪看花?我虽然不问世事,却也不傻,你喜欢那个叫花玥的姑娘吧,救她骂她,我可看的一清二楚……”
“闭嘴!”
夜非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呵,被我说中了。”
艾娅的声音愈渐缥缈。
“可是,她马上就要死了。”
她的语气轻巧,手指尖却握的紧紧,那个无故闯进来的姑娘,是她最后一张底牌。她赌,这位高高在上,对世间一切熟视无睹的男子,不舍得让花玥去死。
幸好,她发现的不迟,还有谈判的机会。
听到那个名字,夜非的身体陡然一僵。
“你对她做了什么?”
“您误会我了。”艾娅心落下来,沉声道,“小姑娘福大命大,无意中找见了王城旧址,您最应该知道里面有什么吧?毕竟,那是您的成果。”
“那是王城千万无辜百姓的魂灵啊……”
艾娅笑得狡猾,她捉住了他的弱点。
……
川流不息的车马,朝阳万里的晴空,随风飘摇的落花。
温暖,美好。
西漠远来的小贩围着白色的纱巾,只露出一对黑黝黝的眼睛和高挺的口鼻,沿街叫卖。中土的舞女站在马车檀香木的平板上,卖弄风姿,行人们朝火辣的美女招手,大胆的还会吹几声调情的口哨。
热闹,有趣。
蓝衣的姑娘站在路中央,像一片薄薄的冰沙,人们从她的身体里穿过,毫无障碍,她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似乎还没有适应现在的身体状况。
殿门大开的那一刹那,光芒大盛。
花玥的眼睛失明了一瞬,黑洞洞的,仿佛无尽的漩涡。
下一秒,世界霍然明亮。
阳光洒在花玥的身上,缥缈的身体逐渐由虚变实。
当第二次与一个牵马的小童相撞时,她这才意识到,她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