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才将府苑甩在身后,似乎也甩掉了四年前的过往。沈知弈让车夫在一条小巷的入口停下,什么也没带,径自下了车。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七拐八绕,摸到四年来没变的那扇木门,轻叩两下,却没想直接推门而入。
“早知你要来,”木弦惊坐在桌边,手边的茶还冒着袅袅热气,他见沈知弈推门进来,并未流露出惊讶,“茶方泡好你便来了,如今算不得冬日,但喝些热茶暖身,也还算好。”
沈知弈谢过,解了披风欲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但他生得高,一眼就瞥见上边堆积的灰尘,犹疑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复又将带子系好。
“将军身体瞧着愈发硬朗,”沈知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远在北疆,素不知晓京中境况。将军在京中住得可还舒坦?”
“你看到这架子上的灰了?”木弦惊呷了一口茶,四周打量了一圈,沈知弈见这陈设与四年前无异,被灰尘蒙得只剩出他们现在坐的这块地方用以落脚,“我并不常住京中。当年你去了北疆,我自然卸甲归田。好在皇上顾念旧情,这些年的俸禄也攒了些,足以养天年,回老家住了几年罢了。”
沈知弈默然。
“听说你从北疆归京述职,我想你定会来寻我,”木弦惊微微一笑,一如当年一样,似乎足不出户便能窥探全局,“朝中局势已不似当年,你万事小心。”
沈知弈颔首,若真是方从老家过来,那么木弦惊未免也太过料事如神,连他何时会来造访也能猜到。不过想来也是,近来他忙于太子党派中周旋,加上应对来自朝中其他势力的压力,看似并不挂个一官半职,实则比在北疆还要忙得晕头转向。
但他心中仍有疑问。
“宫廷秘辛一事,我也不甚清楚,”木弦惊皱起眉,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宫中答应诞下的孩子么,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为公主。后来再听说时,就成了母子双双逝去,但这终归不是什么好兆头。再后来,就只听说后宫逝了位答应。”
他思索一会儿,道:“但此女若是仍存于世上,也不会又皇宫中养出的风华气度。就算临时给了封号,于仪态之间,北狄可汗若看不出,他们不还有一位国师?那国师狡诈,也定能瞧出端倪。”
“此事尤其要防浑水摸鱼之人。当年之人皆已散,当年之事亦无明文记载。男女之事,不过全凭故人一张嘴,你需得多加提防,”木弦惊似想起什么,“说起来,你在北疆这几年,可与那国师交过手?”
虽不知木弦惊为何突然提起这事,沈知弈愣了一下,方道:“有过一两次。除却第一年,后来与北疆签订休战协议,两族暂且休战,协议签订时,他曾代北疆可汗前来赴约。”
还顺道让他确认了,那名叫阿古拉的少年正是将时疫传去北狄的源头。
“你有所不知,当今北疆可汗并无理政之能,全凭国师主事……你虽在京中,但将来却是要辅佐新帝,免不了接手诸多事务,四方异动均要心中有数。”
沈知弈就知道,他已归顺太子手下这件事瞒不过木弦惊。
“我只听说太子从万军之中选了你,但以你的性子,又何尝不是你选择了太子,”木弦惊摇了摇头,道,“你可是心中有所求?”
“是,”沈知弈沉声道,“我心有牵挂,且已被隔阂占据,早已做不到与从前一样,只为大夏皇帝而战。”
“当朝太子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木弦惊宽慰道,“他虽不受皇帝重用,却能把握时机与限度,在这个位置上稳坐数年,除了背后何家的支持,倒也有自己的谋略在。”
“你心有牵挂,又何必来问我,”木弦惊起身,负手走到窗边,“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既身世清白,又何愁不见柳暗花明。”
沈知弈心中一动,抬头望向木弦惊时,却见他转身,满头华发。
“这世间本没有什么对错,有的只是成王败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