鹣鲽情深(八)
。你只当过去游玩几天,若住得习惯,就一直住下。这也是令兄的意思。”
她身穿银灰长衫,身形如闪烁的银湖,因为刚入佛门,通身别无装饰。
“小女是接到盖了红玺的黄绢,命我去南山出家,再去雍州赴任。家兄可没这个本事。”
她侧过脸,翻开手上的名册,表示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我仔细看着她,这女子的一言一行果真高傲。而且她在勉为其难接受我的召见,虽然她表现得很耐心,可翻阅的手指每一划,都要划开与我呼吸的空气。
抽走那本名册,朝她微微笑道:“韦小姐,你若不愿意去,不愿听从我的安排,不愿为中殿分忧,这些都没关系。我会告诉韦伯林,让你安心住到家里。撤回那道黄绢也很容易,上一道奏本,写清前因后果,由前桥阁四人草批,送至我这里再批,这样文书院就能收回黄绢。如此一来,即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转过头,瞪着我的笑意。我拿起她的手。她的手非常漂亮,十指细白,肤色莹润。我把这双手反复看过几遍,直到僵硬的手心出汗。
“陛下,我已入了佛门。您还是称呼我玉渡吧。”
“佛门也归我管。”她无法抽身,害怕地呼着气,“韦小姐,若是你不愿意,我随时让你还俗。”
松开劲道,她立刻朝后一退。我再次递上那本名册,她接下了。
“这上头的人,我有一半不满意的。韦小姐,你到汉章院后随意教些自己喜欢的,等过三月就有考核,到时候,你将这些人判不合格,让他们回自己家去。”
她抬起眼睛:“陛下为什么不满意?”
我告诉她,这些人攀亲带故,我不喜欢。
“比如这位庐江郡的蔡逸,他少年时在你家书塾读书,受过韦大人的接济,如今又是连襟。若他进入六曹,你猜他是听我的,还是听韦大人的?”
“李户老将外甥女婿送来,有意让人入户曹接班。可我烦透那些会算账的聪明人。”
“这些人多数衣食无忧,既没打过仗也没务过农,数十年来捧着几本书。对我来说,用起来太费力。”
如果你的臣子解决不了事,口才又比你好,四周又都是他的亲朋好友,你会不会喜欢他。
韦思舞没有反驳,却问我:“陛下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顾虑,要我做这个恶人呢?”
我笑起来:“希望韦小姐体谅我的难处。”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你是闺阁女子,只要头一昂,将不合适的人遣回去就成。而作为韦伯林的胞妹,没人会为难你。若真有人责难,还有我呢。
她像枝冷俏寒梅,不幸开在盛夏,要向烈日低头。等会儿霞光殿还要召见她,希望她别把怒气带给母亲。
“我已奉命见过太后,”她目光一转,“太后深为后宫空芜担忧,暗示我在女院挑选相衬的女子,为陛下诞育子嗣。”
我猜到母亲的意图。
“我也奉命见过皇后,”她嘲笑我似的,“她比陛下还懂威胁人,警告我别给内廷添乱。”
我听得想笑,忍住后说:“如果世家愿意将女孩送到雍州,韦小姐不用拒绝。修缮汉章院花掉许多钱,内库没额外的钱去供养女院。那些香樟檀木,丝罗锦帕,青瓷白玉,都让富家女儿带过去。她们自幼养得矜贵,必定将住处装饰一新。”
也许是我言辞直白,使她惊异瞪了我一眼,接着更高地抬起下颚。
“这是讥讽么?看来陛下瞧不上咱们女子。太后交代的任务,我可以不用管。”
她是这样想的。可我刚才的话认真又实际。有时候我并不理解女人,那些生长在深闺的女子,着实让人费解。
这时崔流秀出现在远处,估计中殿有人等候。我便站起身,请韦小姐进内宫拜见母亲。
“那道黄绢是先前私下给姑娘的。今天过后,霞光殿会下道正式的慈谕,通告外朝与内廷,雍州汉章院由谁掌事。此谕发出前,希望姑娘搬到南山寺,这项授命只给予个人,与韦府无关。”
我掏出一串佛珠,凤眼菩提,一共十八颗,每颗皆在泉水中清洗过。
“这是琼华宫的赠物,皇后亲手做的。姑娘戴上后,便是玉渡师姑。我和皇后,希望师姑一直戴着它。今后除了忠于佛祖,便是忠于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