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雨露(七)
单立轻轻笑:“怎么,王珒把你们也收买了。”
于是韦伯林也含笑,接着说:“内城选出的几个都好。只是郑老四的儿子年纪太小,脾气刁钻,让他一人去,只怕大嫂要担心。不如等两年吧…”
我便问:“内城还有谁?说出来听听。”
他很不情愿,目光移去一旁。这时单立斜倚长榻,故意乜斜着眼。
“皇后怀柔天下,读给她听,叫她评评是非曲直。”
晦影铺满地,君王明显对我不满。我缓缓起身告罪,甄选士子是朝廷的事,是妾身僭越了。
低头后退:“陛下已给姑母上过香,中殿事务又多,不如收拾一下,晚上启程回宫。妾身去安排行李车马。”
他依然坐在我对面,垂着眼皮,要跟我作对。
“今天不走。”见我转身要走,又吐字清晰,“你也不准走。”
韦伯林眼见我俩斗气,觉得该走的是他。刚作揖完毕,我便叫住人。
“大人请留步。上个月春茶会,李户老家的女人来宫里诉苦,说儿子同人抢一个舞伎,手筋给割了两刀,如今写字都打颤。那位舞伎是韦小爷的相好,金尊玉贵养在玉泉山。山上每日歌舞靡音,销香淫玉,全靠令弟做的场子。”
未说完,他立即下跪。
我笑道:“大人别怪我多事。只是玉泉山上的荒唐事,连宫里都听说了。”
韦伯林连忙朝单立解释:“陛下恕罪。那两个孽障,是家父年老才得的幼子,从小溺爱无比。臣一心在公务上,的确失于教导。前两天已封了山上的艺馆,人关在官衙。请陛下和娘娘发落。”
原本不该揭穿你家的荒唐事,可今日韦小姐特地拜访,我不得不多嘴。
“韦大人费心举荐令妹,女院的掌书她倒够格,只是先将幼弟教好了,才能教别人。”
对方俯身:“是,那两小子早该受罚,怎么罚都不为过。只是,我家二妹是无辜的,请娘娘慧眼明察。”
此时单立挥手,命卿家退下。他说这事还要与皇后商议。尔后翘着腿,也不啃声。偶尔抬起眼,微光一闪而过,划过我的脸庞。
“小冰,让韦思舞去女院是我的意思,不仅如此,过一年后,若她做得好,我会授她汉章院的掌书。这事你不用胡搅蛮缠,无论怎么安排,南宫家都没人能替代她。”
我没想找人替代她。我没这么小气。坐得离他远些,守着君臣之礼。可韦小姐毕竟是闺阁女子,掌事女院就够了,面对整个汉章院的士子,先不提男女共坐一堂惹人非议,她得掌管三年一轮的秋试。秋试是前桥阁最重视的选拔考试。
单立说:“这样才好。她是女子,清高的女子。不会依傍任何世族,不会偏心哪个士子。”
转过头,四壁皆是沉静的树影,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韦思舞会在申时二刻觐见,他让我准备件礼物,代表中殿与琼华宫的信赖。
我便笑道:“俗物不入她的眼。南山寺的沉香珠很好,我亲手做一串,请佛师开光后,再送给她。”
他也笑道:“不过韦府那两个蠢物是该教训。你去发落他们,我发落了喜儿,赔两个给你。”
这怎么一样,依然不高兴,他们怎能和喜儿相提并论。
这下他靠近我,粗粝的手掌摸着我的脸:“喜儿敢管我的家事,都是你纵容的。”
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我的呼吸。单立一直都是冷酷的。他对许多人表现出的宽仁,是因为他不在意。幼时残酷的历练,使他不愿与人亲近。他的世界里,只有几个人的喜怒哀乐是重要的。剩下的人,只分为有用的人,和陌生人。
身体被他牢牢箍住:“你做什么都不要紧。你差遣羽林卫,我都不管。可你要将我放在心里。”
突然一只大掌沉沉放在胸口:“小冰,良心和我,哪个重要?”
胸口憋气,想挣脱桎梏。可周身的阴影越发浓重,他扳过我的身子,深瞳暗沉。
“我没叫人去杀那个孩子。只是他的生与死,都要在我眼皮底下。”
沉重的阴影让我闭了嘴。我常和单立斗气,却不能驳斥君王。八角楼的古籍描述,君王是天神赋予的神职,他们的一言一行带着神的旨意。君王宣告完他的圣意,并未松开双手,树影摇晃,他的神色渐渐变了,深瞳饱含欲望。因为七天守灵,我都是单独睡,此刻他嗅着我的脖子,说很想我。
那个夜晚我十分疲倦,而单立像一个陌生的看客。黑夜里,他对我说,要选几个良家子放在内宫,为生育子嗣而用。
我侧过身,头晕乎乎的。
“小冰,我必须有孩子。君王以血脉相承,即使生个傻子,也能供万民朝贡。我存在的意义,就和种马一样。”
我明白,心中颤抖了一下。你去找韦思舞吧,她会调教世家女子,选出品貌皆秀的良人送进宫。
他十分冷静:“不用,宫里不需要那么多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