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
那掌柜笑了,“哪儿能啊,咱们哪敢违背王府的意思,是小的见那小官人可怜,白送的。”
旁边有人‘噗嗤’一声,“是呀,小官人磕了好几个头呢,差点把头皮都磕破了,啧啧,真可怜。”
一股无名火直冲红鱼心田,她冲掌柜扯起一张笑脸,抬手照着他那张枯树皮一般的脸便是一拳,那掌柜这么多年头回见她如此生气,不免心惊,捂着脸赔笑改口:
“好姑娘,我们错了,再不敢扯谎,那小官人一身武艺,我们哪敢叫他跪——”
红鱼出了气,也不理会他们,转身走了。
那一拳颇有些心血来潮的意味,因此等多日后红鱼静下来,坐在寂静无声的院落里想起此事来,暗骂自己当真虚伪。
红鱼将那件豆蔻对襟衫子压了箱底,打算外出散心。
翻过这座山往北一点便是青溪带她回来时经过的秀山,云阳终年气候和暖,因此各色花的花期都格外长些,到了盛夏,秀山满山的杜鹃还没败。
青溪曾说若他死了便把他埋在那里,红鱼觉得是个好主意,他是会挑地方的,等她没了,也埋在这儿,只是要日日与他为邻,未免有些聒噪。
然而红鱼觉得自己勉为其难还能忍受。
天不遂人愿,踏出道观没几步,隔着秀山老远,红鱼便被野猪挡了路,两厢殊死搏斗片刻,红鱼到底败了北,灰溜溜回道观里去。
比划着野猪硕大的体格,两条矛一样长的猪牙,红鱼不禁感叹,当初那花孔雀到底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家伙降服的?
她觉得这人当真阴魂不散。
师父离世时,她只是伤心,可哪像如今这样,见山是他,见水是他,见野猪还是他。
话本子里擅长画符收妖的小道士倒被一只花孔雀下了咒。
丢人,着实丢人。
待到瞧见院里闹脾气不吃饭的飞琼,红鱼终于没法子,接受了自己最近有些在意花孔雀的事实,强往飞琼嘴里塞了一根从野地里刨来的胡萝卜:
“你说他怎么那么滑头,那日偏赶着天黑回来?”
天黑了,她便再瞧不见他身上的伤。
那些人是不会当众叫他下跪磕头,可暗处的绊子也不会少使,比如在他路过的地方提前撒上钉子,装作不经意在楼上扔个花盆......
这些把戏,他们最是拿手不过。
他能躲过一次两次,可长年累月,谁能保证自己不中招?
他身上的伤才刚好没几日。
可转念又一想,瞧见了又怎么样呢?她会改主意,不叫他去鬼崖吗?
红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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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就在红鱼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少天后,她见到了一个她颇为不想看见的人。
徐介郁的随从堵住红鱼去路,恭敬行礼:“姑娘,世子有请。”
该来的总会来,消停了几个月,她那便宜哥哥徐介郁处理完军务,最终还是想起了她。
红鱼跟着随从去往徐介郁的画舫,到了里头,也不管徐介郁说什么,只呆呆盯着湖水瞧,随着船身摇晃,整个人的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去。
“妹妹今日魂不守舍,在想谁?”
许是她这幅态度惹恼了徐介郁,他静静望着她,语气不再似方才一样平和。
红鱼不知他这次又想出什么花样来整治自己,将有些僵硬的脖子收回来,往嘴里塞柿饼:
“在想山上的野猪,它们近日又壮了些。”
徐介郁听她插科打诨,给自己倒了盅酒,只不再吭声,默然良久,才道:
“红鱼,你就不能好好同我说句话。”
红鱼将最后一个柿饼吃完,没有言语。
瞧她这幅模样,徐介郁冷冷一笑:“好,我就这样叫你讨厌,你不讨厌谁?哦,那个奴才。”
徐介郁静静抬眼瞧红鱼,面上显露出一丝快意:
“可你不讨厌他又怎么样呢,还不是送他去死?”
“妹妹呀,你其实比我还狠,狠得叫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