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血
比她还厚的人!
红鱼捂着脸,不想再跟他说一个字。
原本因快到随明城低沉的心绪被他一闹瞬时消散不少,甚至隐隐盼着早些时辰到,好让她能快些摆脱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花孔雀。
见红鱼当真不搭理自己,少年也不再自讨没趣儿,两个人隔着一扇马车门相顾无言,许是实在无聊了,少年拿着那根短萧又吹起来。
很好,不愧是杀人如麻的死士,对付小小短萧简直小菜一碟,经过他多日奋斗,吹出的萧声终于从‘老人锯木’变成了‘杀猪’声。
红鱼暗咬银牙,忍着不让自己将少年踢下马车,着实憋屈。
好在不到半日,一行人便到了随明城外,红鱼有气无力捂着耳朵趴在车窗上,远远瞧见随明城城楼一角,险些落下眼泪。
终于要脱离苦海了!
往后前头那位尊驾的美妙萧声便由他人欣赏去吧,她不奉陪了!
无量天尊碧霞元君,玉皇大帝观音菩萨,感谢听见她的心声,她回去后定然每日认真做功课,再不偷懒耍滑,也绝不再偷吃诸位贡品!
红鱼一改颓态,扶正鬓上歪歪扭扭的大白杜鹃,正襟危坐,等着和花孔雀分道扬镳。
马车晃晃悠悠,离城楼越来越近,不待她出声,马车竟忽然停住,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数道闷雷,隐隐袭来。
四周一片寂静,除却马蹄阵阵,只有少年恼人的萧声还在空中飘荡,给忽如其来的肃杀氛围带来一丝活气。
红鱼坐在那里,一只手扶在车门上,忽然没了动作。
马蹄夹杂着铃铛声响,一顿一顿,愈来愈近。
有人骑着马在围着马车转悠。
萧声渐渐听不见了,日光透过车窗缝隙映照在红鱼身上,如同撒上一片金,而她小小一张脸则隐蔽在黑暗里,瞧不清神色。
‘唰’的一声,车窗被人猛地从外头拉开,光束立时爬上红鱼的脸,刺得她下意识眯起眼。
红鱼忽然有些打脸般想,少年怎么不继续吹呢。
“真是好久不见,妹妹。”
只听来人先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嗤笑,随即冷声对她问候起来。
红鱼被阳光刺痛的眼睛终于适应过来,打眼向窗外撇去,只见一约莫十八九岁,头戴浩然巾、身穿沉香色缂丝贴里、腰系玉带的公子哥正端坐马上,垂头静静盯着自己。
他抿着唇,手上的马鞭一下一下轻敲着右侧小腿,浑身透着不善。
风乍起,吹得头上大白杜鹃摇摇欲坠,红鱼缓缓抬手,用力往发髻里按下,引得头皮带来隐隐刺痛,半晌,方才下意识去寻少年的身影。
车窗外,一路聒噪张扬的少年已然下了马车,此刻却似一只无声的影子一般跪在一旁,隔着竹帘,红鱼瞧不见他的脸,只能瞧见他微微臣服弯下的脊背。
他忽然变得极静,静得寻不见他自己。
他成为了跟那些人一样的带血的闷葫芦。
红鱼的手指在手背上无意识划了一下,留下一道白印,她目光在上头停留片刻,缓缓低头。
“见过世子,问世子安。”
云阳王世子,她的继兄徐介郁见她如此,并未立即说话,只是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红鱼着实不知自己有什么好看的,揉着逐渐发疼膝盖,暗自在脑海中啐了他一口。
正当她神游天外,忽听徐介郁道:“妹妹这是打哪儿回来?”
红鱼继续垂着眼,并不正面回答,“不过是在随明城呆闷了,外头转转,散散心罢了,劳世子记挂。”
“哦。”徐介郁笑,“我还以为是妹妹厌恶了我们,想要弃我们而去,寻别人去呢。”
红鱼微抬眼睫,说:“我的亲人都在这里,能寻谁去呢,世子说笑了。”
徐介郁不言语了,打量起她平静疏离的眼睛,似是在分辨她话有几分真假。
“妹妹若当真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
红鱼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与讽刺,维持着端庄的笑容:“世子放心。”
头顶传来几声冷笑,红鱼装没听见,这时候,她才想起少年的好来,深觉跟一个花孔雀待一起也比跟一个只会阴阳怪气的野狗来的强。
“出来。”野狗开口了。
红鱼抬头。
“我叫你出来。”野狗又重复一句。
红鱼还是没动作,徐介郁一蹙眉,忽然弯身拽住她手臂,就要强行拉她上马。
红鱼下意识后退,头撞在车顶上,忍不住微蹙起眉头。
就在红鱼以为自己今日逃不过此人魔爪时,一只细长有力的手忽然出现在眼前,一把攥住徐介郁的手腕。
顺着那只手的臂膀一路绵延往上,红鱼瞧见了少年的脸。
熟悉的一双桃花眼,微微垂下去,还是抑制不住其中的张扬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