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鬼界
在这九重天阙,上至天穹下至地极,向来以清气浓厚的天界为尊。
地底数万里下,没有日月光辉,没有灵气滋养,上界之人都以为幽冥鬼界是最为浑噩荒凉之境,除了妖人亡魂,谁会愿意来这里。
贯穿第八重天中央的,是蜿蜒数万里的忘川。
这条河从地心涌出,越靠近源头的地方就越是滚烫,从上游沸腾着逆流,每一级有一段倒挂的瀑布。在经历不断冷却后,终于在鬼界与妖人两界交汇之处,形成冰凉刺骨的黄泉,狭带着往生之魂冲上彼岸。
鬼界十城,便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忘川九泉流域之间。
第八重天虽然只有十座城池,但一城相当于凡界州府大小,每座城池由一殿阎罗掌管,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天界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仙神们,寻常哪里能想到第八重天的幽冥鬼界,比人口众多的凡界还要宏伟繁华。
离忘川最近的乃是轮转地狱,进入这里的亡魂或是已在前几重地狱洗清罪孽,或是无过枉死,都在这里等待城主断命投胎。
说起来,鬼界十殿之主都应该叫阎罗,可轮转地狱的主人却有些个性。他很讨厌阎罗这个称呼,而是让别人叫他城主。这位城主也不喜欢住在城里,而是在黄泉边上搭了个茅草屋,每天让鬼差把要判的公文送过来,三笔两画勾完,就在泉边吹吹笛子,看看风景。
也不知这黄泉边上除了殷红的彼岸花和惨绿的亡魂还有啥好看的,让他日复一日的看了数万年。
偌大鬼界,也只有同守黄泉的孟婆知道他的秘密了。
这天城主又在泉水边吹笛子,反反复复吹的还是同一支曲。
城主广袖长袍,长发披散,相貌清俊隽秀,和其他几位阎罗威严宝相截然不同,与鬼界极违和,乍看之下不应是这鬼界之人。
更令人惊讶的是有个凡人女子手上拿着枝花从远处跑来,待跑得近了,才发觉原来那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凡人”——她虽然三魂七魄俱全,可早已没了生气,也没有形体,只剩一股灵力小心翼翼地笼住这些魂魄。
她满脸欢欣地跑到城主跟前,举起手中的花递到他跟前,笑道:“阿音你看,今天我竟采到了白色的彼岸花。”
黄泉岸边花开遍地,每一朵花都是残破不全的魂魄,它们无□□回,只能在这里等待机缘,盼望有一天再入六道。
唯有一个例外……
那女子对着城主献完宝,又低头仔细端详着花儿。
她也着一身白衣,因为没有实体,半透明的肌肤透出灵力的辉光。她垂下的睫毛像鸦羽般密而轻盈,几缕微卷的额发散落在鬓边,令她本就清丽的面容更添柔和。
在她小心翼翼捧着花观赏的时候,城主满眼宠溺地看着她,两个人都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视线久久不能转开。
此时黄泉对岸的孟婆还在熬汤,虽然她既聋且瞎,但还没有老糊涂。这一幕来来回回上演了多少万年,已经成了她除熬汤外的日常惯例,可她还是摇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自冥界伊始孟婆便守在这里,遵循天地之道,为地狱里受刑完毕的亡魂奉上汤药,助它们洗去前尘过往,干干净净重新来过。她比地府里任何一位阎罗的资历都要深,就算眼不能见耳不能闻,对魂魄气息的敏锐程度都要超过鬼界的所有存在。
与那二位隔岸相伴无数载,她哪能不知道,他们一个本是凡人,早在十余万年前就该去轮回,一个乃堂堂天界上神,为了一己执念违逆天命,强行留下另一人的魂魄,只为让她不要忘记与自己的过往。
孟婆不是没见过痴儿,只是又痴又这般费尽手段的,也就咱们城主大人了罢……
城主正沉浸在自己一手营造的美梦中,断然没想到躲在这种地方还有被打扰的一天。
身侧包括孟婆在内的一干幽魂还没发现,但城主毕竟还是上神修为,如今又把持着轮转地狱,这鬼界第十城的点滴异动都在他的感知之下。
鬼界乃九重天地至幽至暗之处,未曾料那闯入者周身的气息竟然比这幽冥还要深和暗,不仅光亮无法穿透,竟然连灵气也一碰就碎。
如有天界的神官来抓,城主自信是不怕的。可此时面对着连他都没见过的威胁,城主如临大敌,一手把跟前女子藏到身后,另一手五指满张,散去了幻化出的普通竹笛,竟召唤出十余万年不曾动用过的真身古琴。
他修长的指尖按在琴弦上,当年天界皆知,那人拨动一曲,足以令风云变色,山河崩塌。
城主如此大肆戒备,孟婆之流还不明所以,而那不速之客已凭空出现在城主面前,只轻轻抬了一下手,城主手中的琴弦便被无形的压力死死按住,令他一个音节都不能奏出。
城主惊诧之下反而冷静下来,凝眸观察来人。
那人身形高大,红发红眸,虽然五官深邃而英挺,面上却遍布伤痕,最奇怪的是他额间生了两只螺状尖角,竟有太古时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