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州·一

万丰六年末 辛州

“军爷，这摊子可是我花了五百纹买的，真动不了！一家老小就指着这混口饭吃了。”

林秉涣将近侍举起的拳头挡下，又对着满脸堆笑的丁老四走进了两步，看着他把一双粗糙厚实的手在发黄的抹布上擦了又擦，可指尖和掌心的污垢早就历经时间的洗礼，不是轻易能擦除干净的。

食指弯曲，在木制的餐桌上轻敲两声，林秉涣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就听丁老四急忙奉承道。

“军爷，来来来，歇歇脚，我这的桌椅板凳都是从城里的木匠用沙城木造的，结实耐用，百年不裂，绝对比别家的坐着舒坦。”

那双关节还带着暗红色烫伤的手伸向林秉涣，似乎一定要让他感受下“好木”制成的桌椅。

身后带的军士最不喜这副危险将近还一心挣钱的市井模样，细碎的骂声混杂着马匹轻踏的节奏逐渐变得嘈杂，让林秉涣也难得的叹息一声。

“丁老四，来劝两遍了，边境受蛮夷滋扰，早日退到甬州，对你们有利无害，知不知道。”

可偏偏不管林秉涣说什么，眼前的矮胖男人都是搓着手，脸上带着讨好地笑。

“军爷，你也看见了，不是不想走，是真的走不了啊，这里全都是我的身家性命，孩他娘替人洗衣洗得十个指头都裂了，才有我丁老四今天啊。”

见林秉涣不说话，豆大的眼珠一转，继续恭维道。

“北边的不是拦下来了吗，辛州城靠着镇北军百年来也没出什么事啊，军爷，您就发发善心让我这小本生意别黄了。”

三言两语自然动摇不了林秉涣的心思，在桌椅上继续敲着。

“很贵？”

丁老四连连点头，又见浓眉大眼的青年，敲敲碗筷，又点点招牌的，却不知道这军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直到林秉涣敲了敲丁老四的额头，收起和善的笑容，毫不留情地问道。

“这么多的东西，够换你一家的性命吗。”

就这样又劝了三十来户，林秉涣也有些吃不住那一双双认为打不到辛州的目光，或老或幼，都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是有镇北军吗？”

可军中传来的横禄关情报，不容乐观，可偏偏朝廷还是一日日地批不下钱粮，光靠着现有储备，林秉源不敢想，只能捏紧手中缰绳，快马扬鞭朝最大的军帐去了。

“哥！”

还没挑起挡风的厚罩，林秉源的斥责声就让林秉涣一颤。

“在军中还如此无礼，应当如何惩戒。”

等林秉涣走进帐内才发觉各列将军站立在沙盘两侧，不断推演比划的谋士也停下讨论，纷纷转头看向林秉涣，这下知道自己莽撞了林秉涣站得笔直，退到后排的兵士旁，朗声回复。

“不敬首将，应惩十军棍。”

这下林秉源才点头说：“等下自己去领罚。”又转头朝身边的将军继续分析，忽略了林秉涣这个小小的插曲。

林秉涣的官位不高，又被收到了林秉源的名下，整日做得不是疏散就是整备器械的活，这场会议本是轮不上他来参加的，只不过现在辛州危难，正处用人之际，便也就默认他的旁听了。

可哪怕是林秉涣这个不入流的六品护军也听出了现在辛州的处境和如同悬崖建邦一样，都是岌岌可危。

就连军棍打到身上也不受控制地想镇北军该如何是好，也是没有真的打到筋骨，虽也让林秉涣皮开肉绽、坐立难安了，处罚刚结束，便一刻也不消停地重回林秉源帐内。

这次却学聪明了，乖乖候着等着通报才敢进入，见了自家二哥也不敢乱说了，林秉涣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将军。”

“不好好养伤，来这做什么。”

深夜的帐内只有林秉源任就伏在案前，层层叠叠的文书几乎能够将人吞没，知道来人是自己弟弟，林秉源头都没抬起来就想将林秉涣赶走。

可现在的林秉涣也在军中度过了两年多，早就不是最初能被哥哥，轻易哄哄就能打发走的小孩子了，只需靠着之前军中听到的消息和刚才见到的兵力布防便有了合理的推测。

“朝廷是要我们撤，是吗？”

没有否认，林秉源放下手中笔墨，大手捏着酸胀的眼角，语气也不由得带上三分疲惫。

“这事你无需担忧，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之事。”

“如何不用担忧？我挨家挨户去劝他们逃到甬州，镇北军一退，北部三州皆要失守，甬州之后呢，难道还要再去劝他们继续逃吗？”

林秉涣看得明白，坐在将军之位上的林秉源也不愚笨，被弟弟这样一质问，林秉源也没了好脾气，冷笑着问站都站不直的幼弟。

“那你要镇北军抗旨？是要我这个将军的项上人头？还是多你一个连马都骑不了的护军就能阻敌千里了？”

这一来二去的，林秉涣也看出了哥哥对于这个决策心底也带着火气，便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