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
……火。
到处都是火。
火焰烧灼着山石和倾颓建筑的梁柱,丝绸和家具上腾起黑烟。
白日里人来人往的整洁庭院被坍塌的建筑和火焰覆盖,成了让人完全不能认识的另一幅模样。来自修仙界各地的珍奇灵植,美丽花木都在火焰中焚为枯枝残渣。
庭院中的小小湖泊被坍塌的院墙占满,红白花色灵动悠然的锦鲤不知去向。人造溪流旁边的小路上,有几个被火焰熏黑的物体躺在那里。
那是人吗?
从地上爬起来的宁和县主,忍着疼痛,满脸乌黑和鲜血地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她不明白,她不敢相信。
就在刚刚还充满欢声笑语的宴会,她从小长大的长公主府,母亲和姨姨们雍容地笑着待客,侍女们秩序井然地端上食物和茶水的园子。她的家,她的花园,她美丽的总有香风充斥丝绸飘荡的长公主府,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母亲刚刚还在的地方,园子中心靠近回廊的地方,已经完全没瓦砾和碎石掩埋,周围零落着侍女们的尸体。母亲怎么样了,她不敢看,也不敢想。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好像她只是做了个梦,梦里十分荒唐,可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这太荒唐了,是不是?
一个男人,一个没有官职的白身男人,扮做送礼的小厮混进了母亲的宴会。
他当着母亲和那么多贵人的面揭开自己的伪装,和她们说,说要给自己死去的妻子和儿女报仇。
没人知道他口中的儿女是谁,就像谁也不知道所谓的金城公主把两个小孩投给恶犬是哪一年的事。金城公主斥责了那人几句,说他们冲撞贵人本也该乱棍打死,贵人不追究便该感谢天恩,却被那人反驳他的孩子的命还不如狗金贵。
母亲正要斥责下人把这无端冲撞的男人拉出去,巨响和可怕的声浪便从他所在的地方爆发开来。宁和依稀记得,同时爆发的还有公主府的书房主院,父亲宴客的前厅,以及此刻挤满了贵客的后花园。
她被气浪撞的飞了出去,后面就人事不知了。
少女颤抖着,想用遍布伤痕的手臂支撑身体站起来。
她不理解,她不相信。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什么都没了呢?
只是因为两个孩子冲撞了金城姐姐,原本就该打死,金城姐姐选择了自己的方式让‘狼王’咬死他们,怎么就……怎么就能把她的家炸了呢?
就算他要报复,这也和她家没关系啊。
她家一直在做好事啊,母亲对下人很是慈爱,哥哥姐姐冬日总是给平民施粥,就连平时最为不苟言笑的父亲,灾年也常在饭桌上感叹民生不易,要给佃户减少租子,还要叫下面收买田地的时候多多给点银钱。
为什么……为什么摊上她家了呢。
宁和颤抖着的手臂试了几次才支撑自己坐起来。她环顾周围火海中的断壁残桓,发丝被空气中炙热的烟气和热浪烤干,眼泪不由自主沾湿了满脸。
烟尘和火光中,她隐约看到,有个人影走了过来。
那是个貌不惊人很有些文气的男子,神情略有些沉郁,但更多的是大仇得报的释然。他走的近了,宁和看清了他灰黑烟雾下的五官,她十三年的人生中从没有一刻如此震骇过,惊恐和死亡一瞬间摄住了她的心房。
引爆公主府无数符咒的男子,妻儿被金城公主害死的男子周意,并未死在爆炸之中,而是活着向她走来。
他看起来没受什么伤,走过来的步伐仍然有力而稳健。宁和坐在那里,浑身疼痛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男人来到了她面前,宁和紧张地闭上眼。
她等了一会,不见自己人头飞起,又胆战心惊地睁开眼,惊恐地看到那人还站在自己面前,黑沉的眼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和吓得往后直缩。
“不必害怕,你年纪尚幼,三年前的恩怨同你无关,我不会杀你。”那男人开口道。
宁和吓得直哆嗦,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她没道理相信他的话,因为她的父母兄姐也没有做那纵犬伤人的坏事,却被他……被他……
她哭了出来,但眼前的凶手并不是她的父母亲人,不会因为她的泪水而对她多加怜悯照顾。
一只手伸了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哭泣着的脸不能低下去,必须仰头面对着那男人。
“我不会杀你,别哭了。”男人说。
宁和哭的更厉害了,被人这样盯着,她作为已经十三岁的闺中女儿,离死也不太远了。巨大的恐惧和压力之下,少女哭喊出了心中想的话:“你杀了我父母兄姐,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家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针对我们……”
她的哭诉传入周意耳中,让他只觉得可笑。
罢了。
他想,放开了那女孩。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