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问题
“不知您是否有意……”衍之拿不准地问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对手无寸铁吃不上饭逼不得已造反的灾民组织出手的。皇帝老爷子跪下来求我把我要的消息捧上来换我出手也不会。”沃兹华斯答道,“你就这样回话,放一百个心,这事有违我的做人标准,我绝不会做的。”
衍之放下心来。
“……要让老大知道我竟然敢对凡人灾民大打出手重拳出击。”沃兹华斯小声嘟囔,“非把我头都拧下来不可。”
衍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该不该说话。
……总之就是很离谱。
沃兹华斯不管那么些,招呼衍之过来吃西瓜。
衍之听话地坐过去拿了一块吃,西瓜又甜又凉,仙尊意外的了解凡人的享受。
“怎么样?来了大炎也有些日子,我看他们一直冲你抛橄榄枝,对于要不要接受,你心里有个成算了吧?”沃兹华斯又拿了一块瓜,问半妖兽青年,“我是不介意你一直做我的俘虏啦,不过万一哪天我把你用完就丢一脚踢开,你也别什么想法也没啊。”
衍之知道这家伙是在关心自己,那俘虏的言辞多半都是儿戏,更重要的是仙尊一直提供给着他容身之地,他有些感动,也因为想要认真回答而沉默了片刻。
“炎是凡人建立的国度,从这方面来讲十分了不起。”衍之斟酌着答道,习惯性地低头看面前的茶水,但此刻他手里只有被啃了一半还流汤的红西瓜,就有些尴尬,“但我想这里和太一宗区别不大。我既然已经叛出太一宗,就不会再加入和它类似的大炎,如此,恐怕还要多叨扰仙尊一阵子。”
“我以为你特别舍不得太一宗。”沃兹华斯单手托头,一边啃瓜,姿态懒散好奇,“你离开太一宗是因为同事背叛仙尊裹挟迫不得已,走了以后也没少怀念宗门和师父,还有和同僚在碧凰城前线并肩战斗的时光,怎么现在觉得太一宗又不是你的归宿了?啥时候的事啊?”
衍之被他说得十分丢人,有些羞愧。
“我……”他张了张口,说了下去,“启禀仙尊,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在碧凰城战斗,做为太一宗弟子保卫修仙界,究竟保卫了什么。”
“保卫修仙界的山川河山?但我看大炎贵族做派和缺满处境,修士们似乎对修仙界的山川土地无甚好处,而且他们也并不为了保护修仙界而修行,修士修行只为自己。”
碧凰城和异魔血战的年轻人当然有很多一腔热血,可是在他们之上呢?那些真正的能够决定碧凰城和修仙界命运的大人物呢?他们在乎吗?
不在乎的吧,不愿意吧,不然,怎么那些大宗门的长老峰主都在洞府修炼,深渊不出大事不会前来,来了也不久留,只派了宗门内部被排挤的人,比如他自己的师父,前来镇守?
“保卫凡人百姓和万千生灵?我看大炎许多人还生活在饥寒交迫之中,生活困苦,盖因修士盘剥压迫所致,修仙界万千凡人与此无甚不同,并不会因为深渊被抵御就得救。”
“为我自己……实不相瞒,仙尊,我从前认为半妖兽血脉走遍天下哪里都是一般遭人唾弃,因此遇见您之前我对我的遭遇从无怨言。但是——直到我和仙尊您一路同行,方知世上真有您这样不问出身宽厚温慈的人。您给我的东西我从未拥有过,您也不需要我拼命去换取。”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衍之一直在看,在思考。
沃兹华斯和徒弟讲课并不避讳他,特别是关于两位仙尊来处的那个世界的许多讲究和故事,听到那里的魔兽不被歧视,和其他种族一样平等相处,他心中很是向往。
因为被自己笃信的东西背叛过一次,因为有了那么一个世界提供一个跳出修仙界的视角,衍之才会思考修仙界许多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东西。而当他真的开始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坚信,跳出从前的视角看回来,衍之很快便能发现许多问题。
他现在开始觉得修仙界的一切大宗门都邪恶不义,凡人卑微,而自己和同僚在碧凰城边疆死战毫无意义。
“你觉得你们在边疆战斗的毫无意义吗?”沃兹华斯问道,就算是他,被衍之说自己什么‘宽厚温慈’,也很难不感觉有点丢人。
衍之并不回答,他只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人当了枪使。
“你看修仙界混乱堕落,凡人挣扎求存,修士自私不义,不值得边境战士为之舍身效死。”沃兹华斯只问道,“那么,你觉得边境修士不战斗,叫异魔攻入修仙界腹地。生灵涂炭万物凋敝,平民凡人全部惨死,仙门传承尽皆覆灭,这样就符合你的心意吗?你觉得他们全都该得这样的结局?”
衍之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
不该。
修仙界纵然有许多黑暗不义,但要说这世界万千生灵不该存在,合该大家一起被深渊吞噬就此覆灭,衍之也觉得不该。
他也没资格评判一个世界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