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都是我不好。
天蒙蒙亮,昨晚一夜的雪终究在清晨停下了。洁白的雪落在地上,和周围的伙伴围绕在一起,一脚踩下去,已经是过了膝。
天本来没有这么亮的,是雪折射的结果。
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永远是寒风凛冽。
郦搏啼半夜还是被噩梦惊醒,这么多年,噩梦的内容纵使不变,还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脑门上的冷汗顺着发梢落在地上,很快积成一滩水渍,又很快被冻住,晶莹剔透地映射出郦搏啼微微发颤的嘴唇。
早在天亮之前,郦搏啼摆好姿势,双膝跪着,脑袋往左边一歪,就眼睛平静地盯着眼前的景色。
林立的牌位象征着郦家的功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些功勋成为了上位者眼中的威胁。
来人是崔崔,三个人里还是她更稳重点,见人到了,也不惊呼,只是把人扶起来,摸了摸额头。
“没生病就好。”崔崔确定好人无虞后,招呼门外面的家丁进来抬人。
不用自己走路,郦搏啼喜闻乐见,假装在睡梦里咳嗽了两声。
家丁早就见怪不怪了,点头应是,上手抬人。
“等会去弄盆水来,皇后娘娘的寿宴耽误不得。”崔崔摆摆手,峨眉微蹙,崭新的绣花鞋在祠堂蹭了两鞋底的灰,有点嫌弃。
家丁稍停顿接着往外抬人,郦搏啼的肩膀被抓的不舒服。
崔崔升起一股子火,这个鞋可是她新买的,比不得管家可以直接买卖库房的东西,她和孟孟根本捞不到油水,绣花鞋的钱她攒了有一段时间的。
“水不好找,你们直接把人扔在雪地里,也省了一笔水。”
家丁习以为常了,小姐本身就是一个软弱好欺负的,明明是下人干活不利,每次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如此一来,下人愈发大胆。
出了门,似刀的寒风刮在郦搏啼苍白的脸上,家丁也揪的她衣服不舒服。
郦搏啼打了一个喷嚏,紧随其后的是仿佛要把肺咳出来的咳嗽。
柔情似水的眼睛颤颤巍巍的睁开,畏畏缩缩的神色看向埋头抬人往雪地上扔的家丁。
怯生生的声音不大,很快消散在风里:“怎么能累着家丁费力抬我呢,我能自己走,不麻烦你们了。”
家丁动作停下来,询问的目光看向蹲着身子在擦鞋的崔崔,仿佛崔崔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崔崔是没有听见的,只顾着埋头擦鞋。
郦搏啼嗫嚅:“崔崔,你让他们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崔崔闻言抬头,看见的就是郦搏啼红着眼睛不敢抬头看她的恳求神色。
“不行,小姐还没完全清醒,需得去雪地里醒上一醒。”崔崔唇角擒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声音比寒冬腊月里的风雪还要冷上几分。
郦搏啼的脚和肩膀都在家丁的手里,实在是动弹不得,无奈的一笑:“也对,今日受邀去皇后寿辰,不清醒闯了祸就不好了。”
她郦搏啼生病没事,可不能耽误了皇后的寿辰。
毕竟她可以参加皇后寿宴里面可是有皇帝的手笔,她一个被人当做枪的人,这个宴会必须全须全尾地去。
崔崔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她有脑子,能想明白其中厉害,一双绣花鞋和一颗项上人头,孰轻孰重还是能想明白的。
方才不过是在气头上,如今想明白了,又有台阶可以下,自然是顺着杆子爬:“小姐口齿清晰,很是清醒,就不必去雪地里了。”
家丁少了活儿干,乐于把郦搏啼放下来,自行离去了。
崔崔跺了两下脚,不安好心地看向郦搏啼:“小姐面对着满门的列祖列宗也能睡着,当真是不义不孝。”
口舌之争,是最不值得争的东西。
郦搏啼铺平身上衣服的褶皱,笑着说:“是,都是我不好。”
恶毒之语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崔崔被噎,甩袖子走人。
“崔崔,咱府中大门所在何处?我还要去参加皇后的寿宴。”郦搏啼自打父兄去世之后就再也没踏出过府中半步,大门在哪自然是不知道的。
崔崔脚步停下,真的是服了这个小祖宗了,怎么这么烦人。
“你仔细找吧,总能找到的。”崔崔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郦搏啼弱小无助地站在原地,雪停了,风依旧,寒风中她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着。
崔崔行了一会儿,才发现人没跟上来,接着跺脚回头去找。
谁家小姐这么蠢,倒霉的让她碰上了。
“走啦。”崔崔折回来,看着鼻尖冻得发红的郦搏啼蜷缩着身体站在原地,没好气的说道。
郦搏啼的眼睛在看到崔崔的一瞬间变得明亮耀眼,欣喜地抓住崔崔绸缎做成的衣服,触碰到时又缩了回去。
小鹿一样怯生生的眼睛泫然欲泣:“崔崔,都怪我不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