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剑
她这个先天有缺的主子,除了许明姌,什么都不放在心里。说得不好听点,恐怕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
难道能指望她立起来?
可看着雾杳依头顺脑由着宋慎独拽手的模样,白檀很快又反应过来。
不对。
雾杳最是一身反骨,吃了大亏,哪怕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怎么会像这般收敛浑身刺芒,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雾杳的眼神,向来明灿至极,可以是炽烈的、执拗的、不甘的。
却绝不会像这般淡淡然。
仿佛一柄蓄势待发的匣中剑,要在出其不意之时,夺人性命似的。
白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雾杳。
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违和。
就好像……这才是真正的雾杳。而往日会说会笑的她,不过是电光朝露般易逝的幻象。
“唉,就这么破了相,也不知会不会留疤呢。”见雾杳吃瘪,夏琬琰一颗心落回肚中,顿时容光焕发起来,在凉风中做作地摇着凉扇。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众贵女生怕再出岔子,只差撸起袖子去捂夏琬琰的嘴,飞快地簇拥着雾杳与公主走了。
雾杳什么都没说,也没再多分给夏琬琰一个眼神。
天地炉里。
今日当值的是刚从太医局致仕下来的杜若,已是花甲之年,斋生们习惯尊称她为杜大人。
“伤的仅是眼皮,近些日子注意不要沾水,勤换药、多休息,便无大碍了。”
杜若给雾杳开方子时,还能写出几张药汤药膏,一开始给公主诊脉时,倒是为难了小一会儿。
公主根本没被伤到。
浑身上下最严重的,可能就数手腕那一圈儿被攥出来的红印子。
但没过多久,红印子也消退得一干二净了。
杜若只好硬着头皮开了几副定惊茶。
贵女嘛,哪怕生龙活虎得能打牛,都得金盅银匙地弄一堆滋养物补补,更别说这位可是真情实意地洒了一把热泪呢。
要不是公主年纪还小,不宜喝药,不然她还要多写几张养神汤之类的。
天地炉里一股令人心安的淡淡药香,明窗棐几上泡在温煦的日光中,众贵女连连掩唇打起了呵欠。
“多谢杜大人。”雾杳抱着哭累盹着了的须弥,不方便欠身,低眉轻声道。
宋慎独暗自松气,“既如此,下一堂课也快开始了,大家都散了吧。雾杳,你就留在天地炉里陪公主好生休息,你们的情况,我会着人告知宜春郡主的。”
作为斋长,沈沁会负责替她们向各课夫子告假。
“是,多谢宋博士。”
“唉,这都叫什么事啊。”众女一边娇声呵欠,一边不满地感叹着,袅袅娜娜地离开了。
屋内一下子只剩隔间隐隐传来的,药炉沸腾的澌澌声。
须弥的侍女是个隐形得像风儿的人。
起先,还想将须弥抱去美人塌上,让她睡得舒服些,在看见须弥有蹙眉嘟囔着转醒的迹象,便歇了心思。
只偷偷愤懑地瞪了雾杳一眼。
公主是她们水月国的无上至宝。
国王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十二年如一日,将她隔绝于后宫那些的腌臜事之外,才养出她如今这副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儿。
这琲朝人吹得天花乱坠的峣峣阙,还不如他们的净域王宫来得清静呢!
才第一天,就因私下逞凶斗狠,波及得她们公主大哭一场!
雾杳在走神思索事情。
白檀却是精准地捕捉到了须弥侍女的这一眼,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为了救公主的命,雾杳哪里会去招惹夏琬琰那个魔星,遭到今天的无妄之灾?
不过。
看这侍女这副模样,就知道,须弥被设计误入阆风清榭的事真的是捂得严严实实,一丝风也不透。
连身边人也毫不知情。
雾杳怀中,公主如婴孩般酣酣地睡到了落日熔金。期间,没再有第三个人来就诊。
杜若早早假托翻晒草药,避出了门去。
方才雾杳忘了问会不会留疤,她的侍女也并未僭越出声,可别一会儿想起来了。
这些个小姑娘,把一张皮囊看得比命还重呢。
但其实雾杳哪里是忘了,是混不在乎。
须弥一睁开眼就是雾杳闭目养神的样子。
她盯着雾杳的脸,晃了好一会儿神,才弱声道:“杳姐姐?”
雾杳霎时惊醒,在手臂上传来被软软戳了几下的触感之前,就垂眸问道:“手还疼吗?”
她的眉睫被余晖浇了一层金莺黄与霞光红,像极了三跪九叩的朝圣者在筋疲力竭、即将放弃之际,一抬头瞥见的雪峰曙色。
不知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