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椒坊的招贴一张,不多时便有百数人前来应事,各地管事把人分定,自引到村中去摘椒。每个村分得多少人,每个人叫什么名字长河都会记录下来,但白石村因为张财不在,一时纸上无任何记录,为免耽误摘椒事宜,他只得去询问沈知沂。
沈知沂在椒坊中坐镇,把诸事分派给管事,再由管事吩咐手下椒农去诸村中各行其职,一时间人来人往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有条不紊。
长河挤入室内,悄声向沈知沂问道:“少爷,白石村需要分派人去么?”
沈知沂百忙之中终于得已喘口气,正待喝口茶稍歇一下,听闻此话,脸色顿时一沉:“白石村暂时不用管,我的人还没到,到了再说。”
长河连忙答应下来,自去安排不提。
待到傍晚,椒坊中人声终于稍定,十来个椒农正在院子里绑缚骡车,要把今日收上来的花椒拉到晒椒场供明日晾晒。
沈知沂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筯骨,仰天长叹道:“往后大半个月,每天都得这么忙,可不要了我的命吗。”
长河记了一天人名,手腕都快抬不起来了,他疲惫不堪地赔笑道:“还好椒熟期短,若是一年四熟,那才真是要命。”
沈知沂轻啧了一声,闭上眼没有说话。
稍时,椒坊外传来马车车轮的辚辚之声,车声在门口停驻了,沈知沂挑了挑眉,微勾唇角道:“来了。”说着睁开眼,正见着两个身着锦衣的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者年老,后者稍显年轻,长相也颇为相似。
沈知沂赶忙上前作揖相迎:“顾四叔,雁成哥,把你们千里迢迢的召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两人见沈知沂待人如此尊重都受宠若惊,躬身回礼不迭。沈知沂一把扶住前方的老者,笑道:“四叔,多时不见,精神还是那么好,看来长林镇是个养寿之地啊。”
顾四爷哈哈大笑,摇首叹道:“什么养寿之地,养花草可不比养花椒清闲,每日也累得半死。”
沈知沂扶着他引往内堂休息,走不多时,又向后招呼道:“雁成哥快进来,跟我千万不要客气,你忘了咱们小时候多好?”
顾雁成咧嘴一笑,耳根红晖未褪,但脸上的拘谨渐少。
两人来到内堂坐定,长河捧出黑龙茶相待,要退下时被沈知沂唤住:“去飞鸿居要个雅座,让他们把菜酒上好,我们话完家常就来。”长河答应着下去了。
沈知沂让了两次茶,待他们远行的疲惫稍消后,这才问道:“四叔,这里的事我爹在信上可有跟你提起?”
顾四爷轻咳了一声,脸上霎时换上了严肃的神情:“老爷说你年轻,又是初接手椒坊,恐你畏手畏脚不能成事,让我过来帮衬着。”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道:“我想你初来乍到也没有得力的人使用,就把雁成带来了,你们年纪相仿,不管什么事情商良着办,总比我们这些头脑已经不清楚的老头子要好。”
沈知沂轻笑,在长辈面前语气不觉带着点嗔意:“这话可错了,四叔的脑子若是不清楚,怎么能把花草生意打理得这么好?年前我到薛家去赏花,见他书房里两盆素冠荷鼎开得雅得很,问起来,说是专程去长林顾园运回来的,一盆竟要两百两,能种出这么刁钻难育的花,可见你的厉害。”
顾四爷一提起花来就笑得合不拢嘴:“那还算不得什么,我有一株翡翠兰,养了近十年才开花,费了我多少心血,将军府,候爷府连番的遣人来买,我偏不卖,专等着十月给你爹庆五十大寿的。”
沈知沂感谢不尽:“难为您了,说起来也奇怪,我爹不是爱花之人,近年来转了性,突然就爱侍花养鱼了。”
顾四爷轻哼一声,摇头叹道:“不是转了性,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就该闲下来带孙子了,可惜下一辈不争气,既不能如愿也只能把兴趣放到别的上面。”
沈知沂闻言尴尬不已,连喝了几口茶,这才转入正题:“前些时候我查帐,发现近年来花椒帐目有误,被人有意少报了上千斛,本想留作证据,结果又被人一把火烧了。”
顾老爷皱眉疑惑道:“知道是谁做的么?”
沈知沂点头道:“知道,那个管事如今还在家中称病,他在村中颇有威信,我恐他要生事,一直不敢有所动作。”
顾老爷沉思半晌,遂转头向一旁的儿子嘱咐道:“明日你就跟椒坊的人悄悄去那村上看看,探听点虚实回来。”
沈知沂起身劝阻道:“不忙,你们还是多休息几天。”
顾老爷摆手道:“来就是做事的,还休息什么,明日我亲自监督廪收,不信有人还敢搞鬼。”
沈知沂又劝了几句,见他们父子主意已定,心下微喜。又看天色已晚,便招呼两人到酒楼去用饭。
饭足饭饱后,沈知沂带着两人在沿河一带闲逛消食,又让长河去客栈租下两间上房来。
顾家父子连忙推拒:“随便找个房间就成了,何必去客栈,往后该同进同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