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
,腹腔内火辣辣的疼。即便勉力冒出头去,也瞬间就如踩空一般直往下坠,就这么几个来回,她就会没命了。想到这里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着力地打着水面。
船上的邝二郎虽会水,但此时也不敢贸然跳水救人,溺水之人力气十分大,一不小心就会被拖入漩涡之中。
“抓住竹杆,我拉你上来。”邝二郎把竹篙伸了过去,杆头就在咫尺,但那挣扎中的人却始终没有触碰。
眼见着水花越来越小,人也越离越远了,邝二郎反倒失去了救人之心,只站在船头定定地看着,心里没有哀痛,只有可惜,可惜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渐渐地,河水上只剩了几汪涟漪,像是芦穗浮在水波上泛起的光影。
邝二郎拿着竹篙在那涟漪处戳了几下,见毫无反应,挫败地打了一下水,犹觉得晦气不甘。
一群野鸭鸬鹚从吊脚楼下的橼柱后飞射而出,像是被人驱赶一般一窝蜂全往河中来,激得水痕四起,翎羽散落。邝二郎被这漫天的扇翅遮蔽了眼睛,只得伏在船上等这群飞鸟散尽。
然而这群鸟全都汇聚在小船周围游来游去,水纹漾漾,泡影处处,不知是将死人的手还是那腥红划水的蹼。
安平镇,旧街。
灯火煌煌,一溜的灯笼在屋檐上飘荡。
酒坊里的笑闹声渐起渐落,不到月上中宵人语狗吠不会彻底湮灭。
荒地上的马儿在咀嚼着墙上攀爬的丝瓜苗,它的耳朵十分警醒,霎时听到了河水边的异响,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攀上岸来,正在离它越来越近。
它不安地踱着蹄子,眼见着一道黑影窜到屋边,还未等它嘶鸣长啸,熟悉的气息便迫使它安静了下来。
那道黑影带着满身水汽进了堂屋。
当长禄长顺两个小厮端着油灯从耳房来到堂屋时,看到的便是沈知沂浑身湿透地抱着那个厨娘进来,正把她放置在地上。‘
那女人脸色苍白,双目半合,已是濒死之态。
沈知沂顾不得满脸湿淋,喝问两人道:“她溺水了,你们谁会救?”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慌张,半晌那年长些的长禄才道:“溺水的人先要让她把腹中的水吐出来。”
沈知沂翻过那女人,在背上推拿了两下,见她毫无反应,急道:“吐不出,怎么办?”
长禄近前,卷了袖子,让那女人平躺于地,然后双手置于腹间按压,不多时水从口鼻流出,那人喉中已有呛咳之色,只是脸色还是没有好转,鼻息也毫无生气。
沈知沂攫住她的下巴,掏挖出她口中的秽物道:“水已流出,人怎么还是没反应。”
长禄手上不停,气喘吁吁道:“还得往她嘴中渡几口气。”
沈知沂连忙招长顺来,道:“你快来吹气。”
长寿年纪小,胆量也弱,看那女人苍白的脸,半张的眼,一头乱发如藻,活像一个水鬼一般,哪里敢近前来,只呜咽道:“老爷,我不敢。”
沈知沂暗骂一声,又不敢拖延,只得俯跪下身去,衔了她的唇轻渡了几口气进去。
两个人各自配合,如此了四五次,当沈知沂憋红了脸再次为她吹气时,那女人已经转过命来,眼中开始有了神彩,鼻翼间有了微微翕动。
她一双眼放在沈知沂微颤的睫毛上,恍惚以为那是飘落到她脸上的一支芦穗,抬手便想要捏住它。
沈知沂闷哼一声,抬眸见她已醒来,连忙倒身退去,自去喘息不已。
长禄也累得瘫坐在地上,双手早没了力气,但一时又收不回来,只能直直地伸着。
娥常呛咳着,慢慢坐起,看着屋中的三人,终于魂魄归体,神志俱回,开始呜呜痛哭起来。
沈知沂揩了揩唇,一脸别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伸手在长禄肩上拍了拍,赞道:“很好,过几日爷再给你赏钱。”起身路过长顺时,轻轻送去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
临进内屋前又转身向几人郑重嘱咐道:“今日的事,谁也不许乱说出去,不然我便把你们都发卖得远远的。”
长顺见自己被踢,又没得赏钱,顿时委屈得哭了出来。
屋子里一时有人哭,一时有人笑,直闹到很晚才消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