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三

沈知沂本想让长河帮忙上柱香也就是了，转念一想，又怕凤瑶拿住此事与他掰扯，既然都为她来这一遭了，总得给她几分面子，不能白把她撂在这让人看笑话。

况且邝玉良此人心胸不够豁达，予他好处的事，他不见得会记得，但若是伤了他面子，他大约就会把一点小事都刻在心里。到时候，委屈的只会是凤瑶。

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已，沈知沂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等张财上完香，他也撩袍走进了那间小屋。

屋里香烛熠熠，热气蒸腾，靠墙的棺材未盖严实留了一条缝隙，能看到里面露出的白色寿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闻到一种像是香烛泡发了的腥甜味，让人隐隐泛恶心。

沈知沂挽袖从棺前的几案上抽了三柱香，在烛上点燃了，轻轻插进了香炉里，那炉子里已是香插满地快无处下手了。

插完香后那草垫上跪着的女人侧过身来向他磕头回礼。

两个人眼神不经意间相对，沈知沂都没来得及看清长相那人已埋下头去，他只觉得一双大得出其的眼睛，像星子一样，在眼前闪了一下，如水滴入湖泊，一点涟漪都没有泛起就消逝了。

离开时，邝大郎还想来阻拦，被张财一通大嗓门喝阻了：“人家少爷想到处逛逛，一会儿我就把他送回来坐上席，你们忙你们的，不要管不相干的事。”

离了那院子，行了大约百十步路，沿着一条田梗转过一道山丘，那如影随形的二胡声音才变得缥缈起来。

整个山村又变得安静而荒凉，仿佛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荠菜的白色小蕊在田地中密布着，偶尔夹杂着一朵黄色的蒲公英，为这单调的野地增添了几分色彩。

乌黑的椒树丛阻挡着众人的脚步，横梗的长刺刮擦着肌肤，农人们剃下的枝条也随意摆放在路上，到处都是火烧残枝的痕迹，黑色的灰烬像坟丘一样堆积着。

这个村子的春天还真是沉闷。

张财走在前方，殷勤的用身子挡住枝条，一边为后面的人开着路，一边询问道：“少爷怎么会到这里来？”

沈知沂随口敷衍道：“来看看这里的椒林，听说近年干旱严重，收成不好。”

张财连忙点头道：“是了，近两年雨水太少，椒子被晒死了大半，这些农人都开始把精力用到稻米高梁上去了，咱们今年廪收的价钱若是再不涨一些，恐怕收成会比去年还要少。”

“呵。”沈知沂失笑，回头看了长河一眼，问道：“你觉得呢？该涨些价钱么？”

长河低头应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若是廪收的价钱涨了，那卖到北方的价钱相应也要升高。”

沈知沂摇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西阳城里，香料生意只他一家独大，自然不担心别人来争抢。况且价钱也要和几家香料行进行商讨，不能贸然的做出决定，这关系到的可是这几个花椒重镇百姓的生计问题。

既然有了旱灾，粮食自然比香料更重要，一味的抬高价格让他们只重椒林，反倒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张财也不会蠢到这些都不知道，他赶忙转了话头道：“少爷来邝家，是不是因为认识邝家那小子？他是咱们镇上唯一的秀才，又在衙门供职，想来也是出息得很了。”

沈知沂有些惊讶的问道：“邝玉良是安平镇唯一的秀才？”

张财点头道：“是啊，堂叔还是有远见，那时定要卖了椒林送他到镇上念私塾，我们一个村的人都曾笑话过他，现在看来，这路还是走对了。”

沈知沂挑了挑眉，唇角勾勒出些许讥讽。

穿过一道渠桥，一大片竹林掩映着的小院落便蓦然出现在眼前。篱笆筑成的院墙包裹住干干爽爽的木质楼屋，门前桃李树林立，侧边还修有专供牲口休憩的草棚。

这样的房子似乎是这里的特色。

“不错。”对比那邝家的房屋，这简直算是世外桃源了，沈知沂赞叹道：“收拾得很齐整。”

张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道：“因着我们不常住在这里，平日都是住在镇上。”

沈知沂闻言，心内一喜，本也有意借住，如今更是满意：“这屋子容我借住几天如何？价钱你随意开口。”

张财惊得差点瘫倒在地，拍着胸脯结结巴巴的应承着：“瞧您说的什么话，我还要您的钱？随便住，想住多久住多久，不过您得容我在家好好伺候，不然你若出点事，老爷追究起来，我一家子的命搭上都不够赔。”

沈知沂嗤道：“胡说什么，我这人喜欢清静，住几天我便到镇上去，到时候还有很多事得麻烦你。”

张财听得这话，顿觉自己倚到靠山，以后将大有作为，不免满面红光起来：“随您吩咐，镇上我太熟了，如果是关于花椒的事，您只管问我就行。”

房子的事，既然已经定下，长河便赶忙去把马匹和行李运送了过来。

午时，太阳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