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闻

归心阁内灯火通明，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冰冰被引进书房的时候，连城璧正盘腿坐在软榻上，一只手置于膝上，另一只手则搁在案上，手中摩挲着一枚形状怪异的玉珏，玉珏的形状有些类似火焰的图腾。他端详着这掌中之物，安静且肃穆。

冰冰在连城璧身前甫一站定，他周身淡淡的龙涎香气便如丝如缕地缠绕过来，细细的，密密的，裹住她的心。只要能见到他安安静静地端坐在那里就好，便纵是在外头为他冒着风刀霜剑寒冰雾雪也是值了。

“庄主。”她原本如碎冰一般的声音化在这暖意融融的空气中，升腾起柔柔的烟雾。

“来了？”连城璧抬眼，见她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目光不由得落在她手中握着的一本薄薄的书册，问，“这是？”

冰冰忙将书册双手递到他眼前。

她定了定心神道，“禀庄主，冰冰观察了今日参与围剿萧十一郎的一众人等，有个唐门弟子武功狠戾乖张，路数不似出自本门，而更接近于天宗。若不是那小公子半路杀出挡了这暗器，萧十一郎绝无可能逃脱。”

“冰冰趁各派抢刀时进入迷林。果如庄主所想，那人正是以飞大夫的药庐为大本营。我们不仅发现他各式各样的乔装工具，而且，在丹炉旁发现了这本书。”

连城璧听完她这一番话，方才接过她手中的书册，目光落在书册封页上，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至闻录》。

这是天宗的秘籍。

连城璧对这本书有些印象。他当初和前任盟主沈飞云为了除去逍遥侯，共同设计，谎称连城璧是逍遥侯失散已久的儿子，一番苦肉计后他被带到了天宗圣殿。当时的逍遥侯对连城璧倒是颇为满意，故不久就领他去了天宗的秘库使他见识到了无数世间珍品和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这本《至闻录》相比其他珍宝秘籍来说并不耀眼，连城璧只粗粗翻阅过，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上古医师毒师们如何制毒又如何解毒的方法以及毒药和解药的配方。

连城璧想到这里，忽然呼吸一滞，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恐惧来。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快速地翻动书页，终于目光落定在了一章名为“回神丹”的书页上。

书页上这样写道，“离心之症，病源诸多，自古医家莫衷一是……然则心症可以以心药医之……病家以此药为引，庶几可解。”

庶几可解，庶几可解。

寥寥数字如同咒文一般在他耳边轰然炸开，似是被这四个字挑起了心魔一般。

只听“嘶”的一声，是纸张撕裂的声音。

冰冰觉得有些不对，便悄悄抬头去看他。

只见连城璧净白的手指将这整张书页扯下，顺手将纸页置于几案上的烛台之上，原本平静的烛火甫一碰着纸页便热情地将其裹住，纸片很快在火焰中化成黑色的蝴蝶飘飘而落。

那火焰焚灭了纸页仍不知足似的，竟攀上了那净白的手掌，舔舐着他的手心。

冰冰惊呼，“公子，小心！”

他却浑然未觉。

冰冰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顾不得主仆之仪，急急上前将他的手挪离烛台，再快速将烛火吹灭。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抬起他的手臂，只见他手背手心上两排被烫起的水泡红得触目惊心。

冰冰去取了烫伤药膏替他仔仔细细地涂上，再小心地将受伤的手掌包扎好。

冰冰半跪在榻前，将他包扎好的那只手轻轻放在膝上，再抬眼看他，只见他额间青筋突起，汗珠由额间沿着两侧颧骨蜿蜒至脖颈。原本平静温和如湖水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长而密的睫毛因湿气而蜷曲，嘴唇微微泛白，使他整张脸愈添苍白之色。

她站起身，抽出袖中绢帕替他轻轻拭去汗珠，额间、鬓上、脸颊、下颌、颈上……动作温柔以极。

“为何所有人都要与我作对？”连城璧的声音几乎半哑，自顾自言道。

冰冰的手帕正点在他脖颈间，两人近得几乎呼吸可闻。

这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近在咫尺。她尤爱他的那双眼睛，至纯至欲，纯的时候如鹿，欲的时侯又如一泓柔情缱绻的春水，能让人宁愿溺毙其中。

他不知道，他只是不经意的一回顾，会成为她日后生命中的朝朝暮暮。

“你只是太累了。他们又怎么懂得你一人背着那么多责任和压力的辛苦。“冰冰抬起右手，衣袖自然地垂下，露出一截藕白的玉臂。纤细的手指若有似无地划过连城璧的鬓角，似是在为他整理鬓发。

见他茫然地凝着前方，她微微凑近，感受着他的呼吸，胸中早已柔情似水。

“如果我是您的夫人，必会为您分忧，绝不会让你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