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马车到达无垢山庄已是三更，两人回房沐浴又折腾了一阵，是以躺到床上的时候，沈璧君只觉浑身散了架，半分力气也无，里衫还是沐浴后连城璧帮她穿上的。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淡淡的沉水香萦绕着芙蓉帐，盈盈烛火照得一室皆春。

连城璧放下帷帐，床闱之中又暗了几分。沈璧君平躺，一双含情目半张着，望着床顶帐幕，似睡未睡。

连城璧侧过身来拢着她，脸凑得极近，手指轻轻拨弄着她鬓上碎发，盯着她的脸半晌，低低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沈璧君长睫微动，漆黑的眸子发亮如黑珍珠一般。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超过了她的预期，比如风四娘关于天宗的对话，比如慕容卿提到“萧十一郎”时她心口会感到如此的闷滞，她认识他？或者，他是风四娘口中的那位故人？沈璧君觉得有必要整理整理这些思绪。

“今天确实是不寻常的一天。”连城璧附和着，攥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捏着。

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沈璧君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关切的神色，问道，“刚你和那人过招，我看他武功也是极狠的，他没伤到你吧？”

“没有。”连城璧拨弄她碎发的手指停了一下，复又沿着脸颊往下，轻轻去画她的耳廓，又道，“夫人沐浴之时，可见为夫身上有什么伤口？”语气里尽是暧昧。

沈璧君想到刚才浴房里的那一番，脸上一红，坐起身头靠着墙壁，道，“我的夫君武功天下第一，想来那人岂是我夫君的对手。”

“可我却让他逃脱了。怪我么？”

“为何要怪？只能说明，他更诡诈一些。我们连公子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君子正道不敌小人邪道也是有的。”

连城璧低着头闷了一会，似是同意，又似是没有同意她的话。

“城璧，”沈璧君似乎是纠结了许久，终于问出了那句话，“刚才慕容卿公子说，那个戴面具的人是叫什么……萧十一郎？”

“嗯，萧十一郎。”连城璧眼睫垂下，沈璧君看不到他的眼神，也许在凝思。

“你认识他的对不对？他是个怎样的人？”沈璧君抓住这个机会，她必须乘胜追击。

“他曾经是个大盗。”

“大盗？”

“还记得当初你的陪嫁之物么？”

“割鹿刀？”

“嗯，是他偷的。”

沈璧君惊骇，她居然曾经可能和一个大盗有过交集。

“他的父亲，也确实是逍遥侯。一年前，天宗圣殿崩塌，他便继承了他父亲的遗志，成了新的宗主。”连城璧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

后面便不言自明了。提起逍遥侯，江湖上人人不齿，都道天宗魔教，正道人士无不义愤恨不欲其速亡。

“原来如此。”沈璧君眼眶微红，心中泛起难掩的失落，胸口又开始隐隐闷痛。

“今天这人，不一定是萧十一郎。毕竟他戴着面具，谁都可以假冒的。更何况，他以前的武功，也还没有像今日这般阴狠毒辣。”

接着，连城璧抬眼，湿漉漉的眼神对着她，仿佛在为那个人辩解。

沈璧君心上如被钝击般，脸上却不显，只得无奈笑了笑，道，“天宗本就是这个路数。他既已继承天宗，武功承其一脉，也是自然了。”

“依他的野心，应该不会就此停止。无垢山庄很可能会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连城璧没有指出“他”究竟是谁，是假扮的天宗的人还是萧十一郎，但沈璧君心里这两人其实已经是一个人了，那就是萧十一郎。

“璧君，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他伤害到你。”连城璧露出认真的神色，将沈璧君揽在怀里。

沈璧君点点头，顺从地靠在他肩上。

摇曳的烛火中，两人相偎的影子落在帷幕之上。

此时，房门外院落中，伫立着一个绝色佳人，只有重重的花影，孤清的月光陪伴她。她望着房内微弱的烛火被彻底熄灭，豆蔻丹甲在手心中嵌出了盈盈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