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

月已中天。

沈璧君只觉得桂花林中雾渐渐散开，妖异的气息也随着雾气慢慢消失。

她和连城璧刚到离林子半里开外时就闻到了一股令人闷窒的气息，不是桂花香，而是血腥气。平常人闻不到，习武之人，尤其是擅长追踪、仵作的连城璧则不会辨错。

这股厚重的血腥气，来自于那人手上的巨刃。连城璧此时想，比起真的割鹿刀，那把假割鹿刀倒反而更嗜血。

他身为武林盟主，统一江湖保得天下太平是他的责任，可居然就这样放过了一个日后江湖中最大的隐患。但他没有办法，让沈璧君知道真相比失掉武林盟主这个位子更可怕。那个假扮逍遥侯的人一定要除去，但显然不是今天。

连城璧刚与那带面具的人在林子的西北角落酣战，现在，他收剑原路返回。

身前迷雾散开，眼前是沈璧君原地打坐为白衣少年度气的身影，她双眼微阖，脸上神色温柔和缓，以掌轻拍少年背部，将真气缓缓送入他体内。

度完气，沈璧君睁开眼，便见连城璧一动不动地瞧着她，眼中的温柔之色快溢出来了。

“城璧，那个人呢？”沈璧君问道。

“他……逃脱了。”

“逃脱了？”

连城璧的剑法当今之世少有匹敌者，能从他的剑下逃脱，这人武功也是一流。

少年轻咳了两声，她不及细想，便温言抚慰道，“这位公子感觉可好些了？”

“好多了。”少年回答完连忙站起身，向连、沈二人抱拳，道，“多谢连公子、连夫人相救。今日救命之恩，慕容卿没齿难忘。”

“原来是归云山庄的慕容……公子。”连城璧记起这是他大婚那天跟在慕容度后的少年，扮得倒是清俊，却实则是个女儿家。

江湖中，女子扮男装是常事，毕竟在江湖间行走，男子的自由度比女子大些。沈璧君有时出门溜达也会扮男装，气质明月清风，连城璧也很痴迷。

连城璧不欲拆穿她女扮男装之事，只是问道，“慕容卿公子可认识今天对你下手的人？你们有何怨仇，竟要对你下此狠手？”

“不知道……”慕容卿摇摇头，“虽然他戴着面具，但我能感觉到，他这眼，真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慕容卿想起那双可怖的眼睛就冷得一哆嗦。

“不过，我也猜得到这人是谁。”慕容卿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是谁？”沈璧君问道。

“萧十一郎啊。他爹就是逍遥侯，江湖上早已无人不知。他本来就是割鹿刀的守刀人，又继承了他爹的□□天宗，自然又来江湖上为非作歹了。”慕容卿转了转大眼睛，似乎于波诡云谲中看透了一切。

“萧十一郎？”沈璧君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胸口闷闷的，进而泛起一股酸涩。她蹙眉，下意识地捂住心脏的位置，却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璧君，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连城璧慌忙上前扶住她，语气中尽是关切。

慕容卿呆呆立着，她是哪儿说错话了？

“卿儿！”慕容度赶过来的时候就见林中这三人。他和慕容卿本在街市看花灯，谁知一回头便不见了慕容卿，他以为是走散了，来来回回寻了好几遍，才到了这离城不远的桂花林。

慕容卿像个受过惊的兔子一样抱住慕容度的胳膊，哭哭唧唧道，“哥哥，刚有个恶人欺负我，你看你看。”说着便抬起头露出玉白的脖颈，上面清晰印着五个粗指印。

“若不是连公子连夫人出手，你……你弟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慕容度看着那指印皱了皱眉，又向连、沈二人道谢。

连城璧道，“既然慕容兄来了，那我和内子也该告辞了。”

慕容度又拱手行了礼，道，“多谢连兄，多谢贤伉俪。”

连城璧勉强一笑，便扶着沈璧君要走。

只听背后兄妹俩又叽叽喳喳起来。

“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那人差点用割鹿刀砍死我……归云山庄也被盯上了。”

“天宗，就是天宗干的。我定要让萧十一郎这个大恶人不得善终。”

本来沈璧君脑海里不断地闪烁着“萧十一郎”，“天宗”，“割鹿刀”已是混乱。她忽又听得有人说“萧十一郎这个大恶人”，更是有一种莫名的无可言说的失落。

连城璧察觉到了沈璧君的不适，他不愿沈璧君多想，便将她一把横抱起，欲要带她尽快离开了这个到处充满“他”的影子的地方。

两人出了林子，便见冰冰窈窕的身姿立于马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