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晓梦(二)
毛轻颤,并未有动作。
高渊深吸一口气,又道:“读!”
她抬手拾起脖颈上的那方血书,如手帕般大小,却挤满了字迹,正是杨晓攀手笔。这方血书给她不安之感,她不想读,却别无选择。
“臣杨晓攀冒死血谏,以示对陛下衷心。眼见祈福将满三年,为还南虞太平盛世,故北异提出讲和条件,只需奉上贵妃这等绝世美人,北异即可退兵,唯如此,陛下为盛世祈福三年之功德即得圆满。此事当秘而不宣,否则功德恐难圆满。”
还未读完血书,贵妃就已白了脸,可她还是一口气读完了,一字不落。
高渊从她手中抽走血书,将她身子搬正,笑吟吟的问:“爱妃觉得杨大人这一计如何?应是能够让朕体面回宫吧。”
贵妃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
她知道自己两次小产,惹得皇帝不快,他对她也越发粗暴,甚至不顾及她的体面。
皇帝在这玉华寺吃斋三年,早已厌烦了,他想回皇宫去享乐,可如今战事一日不止,他便一日回不得。
眼下,杨晓攀的计策能够停止战事,让他体面回宫,他当然高兴,而且只需牺牲一个美人。
她忽然笑起来,笑颜明媚却又十足自嘲。皇帝与她在玉华寺厮混三年,想必所作所为早已满朝皆知,还想要体面,可哪里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两国交战胜败,从来不靠功德圆满,靠的是兵力国力。
皇帝所谓的功德圆满,不过是欺瞒佛祖,欺瞒天下人,愚蠢自欺罢了。
高渊一面挑起她的长发,一面道:“世人皆知南虞境内,唯有爱妃担得起绝世美人,又有谁能比得过爱妃呀。”
她依旧笑着,高渊的声音灌进耳中化作嗡鸣,便什么也听不见了,只看到他一张一合的嘴。她明明想要大哭一场,更想止住这突兀的笑,却什么都控制不了。
高渊苍老的面容挂起不悦,皱着眉头掐住她的脸,厉声呵斥:“别笑了,朕让你别笑了。”
她依旧在笑,伴随着笑声,身下不断涌出红色热流,很快洇湿了她的衣裙,也弄脏了高渊的龙袍。
高渊喊了人进来,又请了随行御医过来诊治。
“贵妃怎么回事?为何这么久还没痊愈?”
御医皱着眉思索片刻后才躬身回话,似有难言之隐,“陛下,贵妃娘娘悲伤过度,情志不舒,本就肺虚内亏,又先后经历两次小产,许是太过……为祈福之事操劳,这才致使贵妃娘娘气血一直不足。”
高渊目光一沉,懂了御医言外之意,他知道是自己纵欲所致。
“如何医治?”
“臣认为贵妃娘娘应当静养一段时间,再辅以汤药调理,应当能够尽快好起来。”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要让贵妃尽快好起来,朕给你半月时间,至少要让她看起来痊愈。”
御医不懂皇帝做法,还是躬身称是。
十日后,在数不清药材和汤剂猛灌下,贵妃终于止住了那次小产带来的淋漓不净的流血。
在这十日里,她整日混沌不堪,常常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除了喝药时清醒片刻,就是如枯木般坐在窗前。窗外立着一棵百年银杏,树冠遮蔽大半个院子,生机不息,与窗内的她截然相反。
如今她好了,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转身就被推进另一个深渊。她作为讲和的条件,即将被送往北异,献给北异王室。
“爱妃有什么想要的?朕与你恩爱一场,此次你前往北异,朕绝不会让北异人低看了你。”
贵妃状若玉偶,也不说话,只是偶尔眨眨眼。最终她什么都没要,只在清醒时偷偷藏起一只蝴蝶步摇,轻轻一动,蝶翅舞动若飞。
这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借着玉华寺下山做法事,高渊命人将贵妃扮作沙弥,跟着下山僧人混了出去。
只为不让高廷知晓,也不让他阻挠。
杨夫人走上前,拉着她进了马车,亲手为她更衣打扮,一面妆扮一面哭泣。
“晓梦,别怪你哥哥狠心,杨家上下都要活命,只是要委屈你了。”
杨家为贵妃准备了几箱嫁妆,还有前往北异送亲的人马。离开时贵妃神智尚未清醒,任由同样扮作沙弥的侍女玉萍扶着,跟在玉华寺的沙弥来到山下,而送亲人马早已在山下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