谲风诡波（二）

自太子监国起，朝臣需前往东宫文华殿议事，高廷回寝殿的时辰变得更晚，虞怀苏有时连着三两日都见不到他一面。

虞怀苏每日从国子监回来后，就坐在房中或是后花园中读书，轻水陪着她直到天黑，避免与那些来议事的朝臣碰面。

每日她看着朝臣进出东宫，这虽然让高廷少了许多时间，可她知道他乐此不疲，为挽救南虞社稷殚精竭虑，他是在践行他的志愿。

这让虞怀苏不禁想起自己的志愿，仿佛一切还尚在襁褓中。

不过这段时间，她教会了轻水读书，轻水来到太子府后识字不多，也算随了轻水读书识字的心愿。

虞怀苏坐在花园凉亭中，四周置了竹帘遮光，她透过竹帘看向文华殿的方向，斑驳光影映在她眼中。

此刻文华殿内，只有高廷、柳南星、崔纪明、王太傅、裴闻和蒋冲几人，裴闻和蒋冲已经能够同高廷私下议事，几人或是沉思，或是皱眉，全都沉默着。

今日崔纪明呈上了边疆传来的情报，由防御使郭轸和镇北将军张奎虎联名上书，可见事态紧急。北异精锐骑兵集结完毕，已在互市以北操练多日，其威慑力间接导致不少商人离开。

北异此举是在挑衅，也是在激南虞开战，南虞武将被高廷暗中抚慰多年，若是让其出战武将们绝无二话。可眼下几人担忧的并非是应战无人，而是在为举荐上来的北伐统帅苦恼。

杨晓攀伙同一众迂腐文臣，暗中前往了玉华寺，并得到皇帝准许，任命广王世子高彦修为大军统帅迎战北异。

今日大半数文臣联名上书，只待高廷下令起草任命的旨意。

王太傅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声道：“也不知这些朝臣意欲何为！竟会举荐广王之子做这个统帅。”

蒋冲道：“的确事出反常，这让人匪夷所思，朝中谁人不知，广王之子喜文厌武，又岂能带兵上阵？”

崔纪明冷哼一声道：“朝中武将众多，全都对殿下忠心不二，可那些文臣却极力举荐世子高彦修，不知是何居心！”

裴闻讪笑道：“崔大人，朝中重文轻武风气由来已久，他们自然不愿让武将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崔纪明语气不善：“他们也不睁眼瞧瞧，眼下南虞是什么处境，若是太平盛世，那群迂腐之辈想怎么斗都奉陪。况且裴大人不要忘了，那封联名奏疏上也有你的亲笔姓名。”

裴闻和蒋冲虽已加入太子阵营，可高廷始终让二人处在暗处行事，因此那封联名奏疏二人是签了字的，意在迷惑杨晓攀。裴闻知道崔纪明对文臣意见颇深，而他身为文臣，再多说也是无益，只能无奈摇摇头。

王远思上前一步道：“派广王之子出征太过儿戏，这定是杨晓攀为了刁难殿下所为。”

蒋冲叹息道：“看来这杨晓攀不臣之心未死啊！”

高廷从桌前站起来，缓缓走向几人：“他自然不会轻易作罢，否则贵妃又怎会随陛下前往玉华寺！”

“言之有理！”几人纷纷道。

王远思问：“出征边疆的人选不能草率，那个人决不能是世子高彦修。”

裴闻挑眉看向王远思问：“话虽如此，从哪里找一个既能让陛下满意，又能坐镇边疆战局之人？”

几人再次陷入沉默，高廷不断捻着手指，忽然他顿住，心中有了主意，脸上浮现一抹出势在必得的笑意。

出征边疆人选一事同几人商定好后，高廷独自批复完了奏疏，离开文华殿时已是后半夜了，是柳南星将他送回了寝殿。

高廷推门进入，殿内灯火通明，他转身就要进入卧房，余光却瞥见书房内有人。他顿住脚步，朝书房内看，那人已趴在他的书桌上睡着了。

一旁的侍女道：“殿下，虞画师已在书房等了许久了。”

高廷道了声好，接过侍女手中的袍子，随即屏退了众人，轻声走进了书房。书房的珠帘轻晃，他将袍子盖在虞怀苏身上，动作极是轻柔，并未吵醒她。

他坐在虞怀苏身旁，身上的熏香飘进睡梦中，她深吸一口气，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虞怀苏睡眼惺忪，眨眨眼才看清了高廷面容，先是一惊而后转为喜悦。

“殿下，你回来了？”

高廷静静打量她，他有些记不清有几日没见过她了，心中涌起一股愧疚之意，眼下她这般沉静的同他讲话，反而让他不自觉生了怯。

他低着头拉起了她的手，低声回应：“回来了。”

“等了许久吧！”

虞怀苏摇摇头，只是朝他笑笑。

“我只是想来看看殿下。殿下负责监国，每日披星戴月，还是早些歇着吧。”

她说完朝他略微颔首，站起来要走，却被高廷拉住了手，她回头看过去，高廷坐着没动，只是扬起脸瞧着她，眼神中藏了千言万语。

“本宫还不想睡。”

他嗓音含沙，尾音微扬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