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惊魂(四)
张奎虎问话时看着的是柳南星。
柳南星并未作答,而是看向了虞怀苏。
虞怀苏站起来,向张奎虎行礼:“张将军,我是奉陛下之命来绘制边疆风光的,只不过是一民间画师。”
张奎虎呢喃:“民间女画师?”他突然想起郭轸书信中提到的女画师,“你就是为北异拓跋氏画下上元盛景图的画师?”
虞怀苏颔首道:“是,民女的确画过此画。”
张奎虎大笑起来:“原来你就是力压那群臭读书的女子啊!那些文官只会在皇帝面前吹捧,可真到用人之时却做起了缩头乌龟,还不如你一个女子!”
他笑得前仰后合,不多时止住笑声,眼角已挂着热泪,神情十分悲戚,长叹一声。
“你可真是女中豪杰!”
张奎虎耻笑那些文官软弱之时,亦是在承认武将式微,他们为国鞠躬尽瘁,可当今皇帝视而不见,一味宠信文官。
他想起被曝尸玉门关的弟侄二人,即便是死后,也要饱受那群文官的奚落。
张奎虎痛心疾首,一度想带兵谋反,可当朝武将都对广王有约在先,他们不可违背,更不愿南虞百姓受苦。
虞怀苏看出了他的悲怆:“张将军才是真正的豪杰,我愧不敢当。”
“你是女子,比营里士兵细致许多,由你代为照顾殿下吧。”
“将军请放心。”
张奎虎对柳南星道:“你们过了玉门关,那些北异人便不敢再追了,前些时日常有皇城侍卫聚集而来,想必是你们带来的人吧。”
柳南星点点头:“不错,当初拓拔应乾连夜返回北异后,太子殿下就分散了随行侍卫,两个月后在这里集合,一并返回盛安城。”
“原来如此,柳护卫,你同我前去清点一下人员吧!”
“好。”柳南星转头对虞怀苏道:“虞姑娘,劳烦你照料殿下了。”
“好,柳护卫放心。”
二人一同离去,前往城下清点盛安城来的人员,只剩下高廷和虞怀苏二人。
高廷仍在昏睡,他背上有伤,只能趴在床上,因此睡得并不舒坦。
他□□着上身,只披了件材质柔软的中衣在背上,虞怀苏想看看他的伤势,却羞于掀起那层衣裳。
高廷唇色尽失,整张脸都是白的,他神情十分痛苦,额头上冒起一层虚汗,仿佛美玉上结满的露珠。
虞怀苏紧抿双唇,伸出手将背上那件中衣挑开一条缝,她不敢乱看,只盯着伤口位置,渗人刀伤被纱布遮住,先前纱布上的血迹已经凝固。
“水……”
虞怀苏吓得一激灵,手上一抖衣服也没捏住,中衣落回了高廷后背。她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高廷嘴边。
“殿下,水来了。”
高廷趴在枕边,就着虞怀苏的手喝完一杯水:“水……”
虞怀苏又倒来一杯,高廷再次喝完,这次喝完没再要水,转而想要翻身。她见高廷正撑起胳膊,赶忙过去按住他肩膀。
“殿下不可乱动,你背上有伤。”
之后高廷就真的没有再动了,再醒来时,已是当天深夜。
他醒来时正趴在床上,睁眼便看到了趴在床边的虞怀苏,她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的睫毛轻颤,似乎是在做梦。
高廷不敢动作太大,一是有伤,二是不忍吵醒她。他撑起一条手臂,慢慢坐起来,摸索着拽过身后那件中衣,堪堪伸上一条袖子,就再也穿不上了。
虞怀苏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从梦中惊醒,大喊一声:“殿下!”
高廷僵在原地,一副衣衫半解的模样。
她眨眨睡眼,看清了高廷的脸,她视线向下,便看见高廷衣衫不整的窘迫,虚弱而无助的狼狈之美,她顿时红了脸,连忙低下了头。
“殿下?”
高廷仍旧虚弱,声音都是虚浮的:“我一个人穿不好,劳烦帮我一把。”
虞怀苏别过脸,用模糊余光帮他拽起另一条袖子,他慢条斯理穿好中衣,虞怀苏才敢看向他。
“殿下要不要水?”
高廷摇摇头:“柳南星去哪了?”
“他今日一直在城内清点人马,夜里时来看过殿下,应是已经回房睡下了。”
“你也应当睡一会儿。”
“方才已经睡过了。殿下不必担心我,还是好好休息养伤要紧。”
高廷微微皱起眉,听着她称自己为殿下,竟觉得她与自己有些生分了。他拍了怕床边,示意虞怀苏坐下。
虞怀苏坐到床边,侧过身看向他。
她的目光依旧沉静,在这目光中,高廷感觉背上的伤痛被安抚住了。
“我还是愿意听你喊我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