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短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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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把苍龙七宿之事托付给她后，明月便时常往藏书阁跑，一呆就是一整天，到了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倒头就睡。看她忙碌的身影，他很担心她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但又不敢多问，每次想去藏书阁探望，又会被弟子们挡回来。藏书阁时常又弟子进进出出，嬴政很不是滋味，还从没有人敢这样不给始皇帝面子。

见在庄里没有什么存在感，嬴政便只好到城中走走，顺便带点饭食回来。

走在桑海繁华的街道上，街边各类百戏杂耍和小商小贩热闹得紧，跟明月出来这一年多，他们每天都跟这些平民百姓在一起，与他们一起面对困难，享受快乐，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充满烟火气的生活，也渐渐发现了这些人的可爱之处。好巧不巧他又走进了那家店铺，来接待的依然是那个话多的掌柜。“哟，今日怎么是先生一个人来了，端木姑娘呢？”

嬴政并不想理他，只应了一句她在忙，就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吩咐掌柜上壶好酒，再挑些她爱吃的菜品上。

菜上齐了，掌柜看他自饮自酌甚是孤单，便上前问道：“先生和端木是何时成的亲，可否有孩子？”

嬴政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有些年了，我们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家执掌家业，女儿——在外游历！”

“先生可知，端木姑娘是活了很久的人，而且不会变老！”掌柜悄悄凑到嬴政耳边，低声说，“我还寻思，她不会成婚生子呢，先生可真是有福气的人！”

“那你们会不会觉得她是妖邪？”嬴政又问。

“会长生不老的又不是只有妖怪，那天上的仙女也是容颜永驻！”掌柜摆摆手道，“这桑海城中老的少的，无人不念她的恩情！”

“你们就这么相信她？”嬴政有些好奇她究竟做过什么，让这些百姓如此信任。

“先生可知当年的齐燕之战？”那掌柜给嬴政斟了杯酒，“听祖父说，当年燕国来齐复仇，桑海是除即墨与莒之外幸存的第三座城，就是她带领桑海军民拼死守卫，让这里的百姓免遭战火屠戮。”掌柜又说，“还有一件事，《墨子》中有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秦风》中亦有交交黄鸟之言，从死者百七十七人。儒家典籍中也说过，天地之性，人为贵，以殉葬，非礼也。齐鲁之地曾留有商代遗风，她在这里废除了人殉旧俗，吓得那些诸侯再也敢用活人祭祀，不但救了很多奴隶，还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耕种，教他们念书。”

“对了，前日里明月说，如今生意不好做，是怎么回事？”嬴政问。

掌柜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句话竟也被他听进去了，于是说：“桑海城是齐王专门交给小圣贤庄治理的一个特例，治理手段也与他地他国有所不同，城市氛围也更加开放自由。天下一统前便吸引力很多人来这里做生意，更有甚者会拖家带口来这里定居。统一后虽然货币、语言、度量都更方便人们生活，但秦国一向重农抑商，我们这些本就是小本买卖，却要承担高额的赋税，很多铺子都已经干不下去了。看先生气度不似凡人，若有机会上达天听，定要让皇帝陛下知道我们这些小民的苦楚！”

《五蠹》中说商贾之人亦是国家的害虫之一，所谓“长袖善舞，多钱善贾”，那些大商巨贾，积累奢侈资财，囤积居奇，希图从平民身上牟取暴利。重农抑商实则是为了维护国家稳定，将百姓绑在土地上，限制人口的流动，使人无法作乱。但反过来想想，当年若无巨商吕不韦，也没有他嬴政的今天。明月常说，人本无高低贵贱，只有分工不同，百姓并不只是一块长城砖，也不是为国家生产粮食的工具和打仗的兵器，他们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也会开心难过。他们需要的国家是充满活力的，而不是在人人自危的环境下讨生活。商贾的存在正是激活国家的关键，而国家需要做的不应是限制工商业，而是对那些大商巨贾进行把控，让他们无法借机让百姓的生活雪上加霜。

“好，朕——我知道了！”嬴政想了一会，起身准备离开，让掌柜把剩下的饭菜打包带回去。

“好嘞！”只听掌柜朝伙计大吼一声，“吃不了兜着走！”

嬴政翻了个白眼，这定是跟她学的什么奇言怪语。摸了摸口袋，有些尴尬，平时出门都是明月付钱的。

掌柜察觉到了他的窘迫：“先生是不是没带钱？没关系，记姑娘账上就好！”

嬴政走到门口，停了停，转过身来问：“掌柜，你是不是很喜欢她啊！”

掌柜被他的笑容瘆到了，挠挠头说：“就算我喜欢她，她也看不上我不是？”

嬴政收起诡异的笑容，举起酒袋说：“你家酒不错，有什么秘方记得告诉我！”

明月走出藏书阁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却见前方有一束荧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