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壁海（9）

林安和金缺在黑漆漆的树林中走了良久。

他们被龙卷风带到的这片林子极其阴森，放眼望去无丁点儿的光亮，甚至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便金缺用了夜光石照明，除了夜光石本身的光芒外，其余也什么都看不清。

一路走来，金缺凭着自身的动物直觉，一直贴着附近的树木前进，才勉强让林安对黑暗树林里的环境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这里的树木虽不像绿林中那样，但全数是清一色的老态龙钟。

棵棵枯树佝偻着树干，将光秃的一树枝丫垂下，好似淌下的山溪，连行走的道路都盖满了。

满目的枝丫裹着黑铜色的褶皱外皮，却很柔软，也细长，完全不似表面的枯萎样，倒是如柔韧的柳枝。

金缺的兽足就踩在这些犬牙交错的枯枝上，呼吸伴着树枝挤压时的清脆响声，提醒着他们并未迷失在黑暗之中。

在那名死于“花糜”之毒的修士之后，他们再也没有遇上其他的修士，整个黑暗树林中，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

耳畔是占领了主场的静谧，徒有寻宫数调的唼呷声幽幽地闯荡在林间，像是无处不在的穿林之风，而这声音，是黑暗树林本来的呼吸声。

林安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金豹的后颈，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她指满林子的唼呷声。

金缺的耳朵抖了抖，听了林安的话，大抵是在分辨差异。

很快，他回道：“安仙子，我怎么觉得是我们离这个声音的源头越来越近了？”

前行的豹爪不由慢下来，每走一步，金色的豹子就仔细听辨一次声音。

听着听着，金缺隐约是察觉到了什么，完全停下了脚步，他趴下身体让林安下地，变回了人身。

为他们照明的夜光石属于一次性法器，不光照明范围有限，使用时长也仅有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金缺又从芥子囊里掏出一颗足有手掌大的夜明珠，往乌黑昏暗的前方一抛。

流光溢彩的夜明珠一脱手，晃眼化作一颗巨大的光球，飞到半空，代替消失无影的日月照耀了下方的一切。

明媚粲然的白光普照，但见他们的面前是熟悉的沙滩、一排破碎的瓦房和仍旧波涛滚滚的海浪。

他们就在方才的一瞬息，不知不觉踏出了黑暗树林。

只不过入目的所有景象已然不是先前的模样，金色变成了一片污浊的滩涂，七座瓦房徒余下残垣断壁。

瓦片、石壁以及木质家具七零八落地散在乌黑沙滩的各处，让人误以为是闯入了一片荒废已久的枯野。

而变化最大的，当数那片碧澄清透的大海。

无边无际的海水中透着浓郁不化的黑漆，纯黑的海浪扑上肮脏残破的沙滩，浪花从柔和的轻抚颠倒为了肃煞的侵略，昂扬阔斧地登上沙滩。

连蓝白干净的天也是深邃的，天空倒映着海的耀黑色泽，上下墨天墨地，仿佛林安和金缺是来到了之前景象的影子一面。

“安仙子，”金缺不自觉舔了舔唇，内心有些激动，“这里还是我们在壁画上看到过的那个地方吗？”

林安没有立即回答他，纵目远眺过后，她转过身，一手把金缺拉扯到她身后，另一手对着黑暗树林抬起。

“试试不就知道了。”

语罢，灰黑色的气息钻出指尖，走着曲折的线路，飘进黑暗树林。

看着灰黑色气息朝着枯树撞去，金缺往林安的背后藏了藏。

可惊奇的是，灰黑色的气息擦着枯树而过，非但没有与枯树互斥，还飞速深入。

下一瞬，气息抵达树林的中心，一股汹涌的灵力波动刹那横扫而出，整片树林的枯树纷纷向外倾倒。

但也仅仅是一道灵力波动，一阵掀起的狂风略过之后，灰黑色气息重新汇聚，自林中飘了出来，懒洋洋地钻回林安体内。

密林中的枯树也直起树干，恢复了原样。

林安垂下手臂，陷入沉凝，灰黑色气息给她带回了黑暗树林的完整样貌。

她见到整片树林呈方方正正的椭圆形，林中垂下的枝丫极其繁多，换个角度看，黑暗树林像是一颗毛发旺盛的头颅的背面。

并且她还发觉林中实则并不是只有她和金缺两人，以及那一个死于“花糜”的修士，只是除了他们，其他的都已经见了阎王。

同样落在黑暗树林的修士没有成百，但也有几十，无一例外被枯枝卷走并吸干作了枯树的养分，成了一具干尸。

不过树林里的枯枝多如牛毛，修士们的尸体都被枯枝藏在了最内侧，因此林安和金缺没能发现。

不知为何，黑暗树林的样貌让林安莫名想到了那仅见过一面的娇俏的披发少女。

她在井中的壁画上瞧见了少女，在落足的瓦房里觑见了荡起的发尾，然她们还未真正相遇。

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