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中)
后随着肉汁的爆出而填满口腔。
吃完了一块我开始切下一块。
“既然信,就信到底。”
梁盛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我在吃,他在看。短暂宕机了一会儿,他的大脑恢复了运行,敏锐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我想解释,但有些事就是很难解释,毕竟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是绝不会做这样冒险的决定的。
“总之你什么都不要做,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他有不解,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怀疑,反倒欣慰地笑了起来:“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你妈妈应该会很高兴。”笑着笑着,他忽然眼神黯淡,喃喃说道:“我们好像很久都没像这样坐在一起好好聊天了……”
我硬生生把嘴里没嚼完的牛肉咽了下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怪我,这么多年都没真正关心过你,还有你妈妈……”他放下刀叉,往后靠着椅背,目光失焦,“当初我要是多抽出一点时间来陪她,也许就能早点发现她的病情,说不定还能治得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试图了解日记里没有的信息。
“她确诊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当时公司在跟进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我正准备去国外出差,她不想让我分心,就一直等到我出差回来才告诉我。我联系了国内外很多医院,跑了很多地方去找那些研究胰腺癌的专家,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太迟了,最多只能靠化疗和放疗多维持几个月。”
我以为自己会很平静,我的手却不自觉地捏紧刀叉柄,金属硌得指腹和掌心都隐隐作痛。
“那阵子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找医生、找医院,偶尔才能回家陪她一晚,第二天一旦接到提供消息的电话就要立刻出发,公司的事根本没空管,都是老韩打理的。”
——“爸爸回来过几次,每次住一晚上又急匆匆走了,感觉家里冷冷清清的。”
所以梁梦儿日记里写到的,她一直认为梁盛是因为忙于工作才对生病的妈妈不管不顾,事实上并非如此……
“她被送去医院抢救过几次,每次你都刚好在学校上学,她怕影响你学习,也怕你承受不住,就让大家都别告诉你,只跟你说她是去做体检。但你从小就很聪明,这个说法骗不了你太久,只能当作是给你一段缓冲的时间来接受她病了的事。”
我从来没听梁盛说过这么多话。
桌上的红酒他喝了一点,也就一点,但似乎帮他释放了这么多年来都压抑着的内心。
“她不肯接受治疗,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已经治不好了。她说,如果住院治疗,就要掉头发,还要穿病号服,她不希望给你留下这样的印象,只想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再陪你最后几个月,所以她坚持留在家里。最后的一个多月她每天都很痛苦,身体的疼痛超出了我的想象,可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甚至都不能安慰她一句‘会好的’……”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而我的眼泪早就决堤,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仿佛闪过了一个又一个曾经的画面——牵着妈妈在花园里散步、在妈妈怀里睡觉、追着救护车跑、在桌前折星星……这些画面好像都是真实发生的,又好像只是我的想象。
“这些事你为什么以前都不说?”我听见了自己浓重的鼻音。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你觉得是我没照顾好你妈妈,的确,我早该注意到的,有好几次她都说肚子疼,我以为只是受凉了,或者吃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轻声叹气,“我没资格辩解。”
“我是恨过你。从我有记忆以来,你几乎每天都在忙工作,你腾出时间来陪我们吃顿饭都像是一种奢望,后来我发现妈妈生病了,你还是经常不在家,那时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我们,你只在乎钱,在乎公司。我把她的死都归咎到你身上,大概只有这样我才能让自己心里轻松一点,因为我不想承认我对她的关心也不够,我只会惹她生气,耍性子,她难过的时候我却丝毫没有察觉。”
说完这段话,我猛然清醒过来。
刚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像丢了魂,在这副是我的又不是我的身体里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了,每当接触到过去的事,这种感觉就会出现,然后做出一些无意识的举动,或是说出非我所想的话——就如同刚才。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我猜,那是存在于这个身体里的梁梦儿的潜意识。
她其实早就不恨梁盛了,放在别墅的日记里提到过,一个人在国外的那几年她想通了,妈妈的去世不是任何人的错,但和梁盛之间僵了那么多年,她不知道要怎么去缓和,所以两个人才始终没有过一次彻底的、坦诚的沟通。
我吸了吸快挂下来的鼻涕,抬手擦掉眼泪,侧头看见梁盛盘子里“粉色夹心”的牛排,伸过手去把他的盘子拿起来,又把我的盘子端起来放过去,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听说你胃不太好,以后还是吃熟的吧。”
梁盛还没从刚才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