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之海（9）

他喝酒时容易联想到过去。

小茂僵着手、有些意外地发现了这点。

不只是手，他的神情也有些僵硬，然而造成这一现象的并非是什么恶劣的环境或难堪的境地，而是令人啼笑生非的记忆：

「只有配角才会在圆满故事的尾声暗自神伤，在无人处以醉酒回忆美好过去……如果不是，那就只能是开启火葬场剧本的主角了」。

……突兀的。他想起了这句话，因此表情僵硬。

这样理直气壮的话语出自他姐姐的爱情剧锐评——亲生的、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那一位，花野是没有能说出这种话的能力的。

在放弃了训练家的身份后，大木娜娜美在家里表现出了和常见的同龄女性差不多的爱好：小说、电视剧、漫画、织物……只不过，也许、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是：他的姐姐看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感受美好的爱情，而是为了锐评每一位敢在她面前出现的企图让人陷入爱河的低质量人类男性。

是的。娜娜美其实不怎么温柔，也没那么会照顾人，她虽然是家里最大的姐姐，但同时也是爷爷最宠爱的孩子。

……毕竟，他的姐姐是接受着父母的教育和爱的。那个时候的爷爷也不像现在这样，需要为自己的孙子操心。他作为一个已经到了可以抱孙女的年纪的老头，在那时当然只用负责宠爱自家的孩子，以及享受小孙女的撒娇。

理所当然，娜娜美有着这种环境下成长出的该有的任性、自傲、以及……冷漠？小茂知道自己不该用这个词，它放在这并不合适，但一时之间却很难找到比这更合适一点的词语。

娜娜美是很难做到贴心地关护别人的，和花野不同，这不是她不好，也不是她有什么错，更不是什么残缺导致的影响——很难关心他人这一点，仅仅是因为大木娜娜美从来、从小到大，都是被别人关心的那个而已。

她在家里是被照顾被疼爱的那个，在外面是被追捧被偏爱的那个…………因为一直如此，所以他的姐姐很难主动的和他人——共情？不，这个词显然不对，那么应该是……「迟钝」和「不自觉」？

对，不自觉。娜娜美无疑是健全的。他的姐姐知道正确的道路，知晓正确的行事方式，她甚至有着其他大木家的孩子不曾拥有的「正确」的爱，但她……不常处于弱势，所以总是后知后觉。

就像是他当初抱着娜娜美无法自控地哭泣、询问自己究竟是不是大木家的孩子时，娜娜美回应他的道歉一样。

她不是不知道重视一边忽视一边的道理是错的，只是在看到他的眼泪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做了这样的错事。

大木娜娜美，和他流着相同的血的姐姐……她很少能认识到自己行为的攻击性和伤害性。

因为她从前总是被爱、□□心、被说教的那个，在她的世界里，只要她能照顾好自己，那爱着她和被她爱着的大家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所以她在处理和别人的关系时会不自觉地有些冷漠，这种冷漠并不是出现在脸上的表情，而是她心中无形带出的距离。

她当然关爱小茂，可是如果小茂没有崩溃地哭出来，没有展现出能被她感知到的「大问题」——那她就很难……很难意识到她的行为是在一直无底线地伤害着小茂的。

话虽如此，但小茂并不会对这点发表过多评判。

从带花野回家开始，他的姐姐就已经处在「意识到错误并正在改正」的路上了。正是因为对那副偶尔会出现在爷爷脸上的、与那如出一辙的表情无比熟悉，小茂最初才会将花野在家中的地位判断为娜娜美的所有物。

花野是娜娜美的东西。她的客人、她的人偶、她的玩具、她用以自我疗养的药品——总之，是好不容易回家的姐姐、抱着执念不肯撒开手的生命体。

他做下了那样的判断，所以……才导致他之后被自己折磨得那么烦恼。

他没有把花野当成人类看待，但被他错解的娜娜美却做到了。

即使精神状态难堪、即使因为父母去世而难过失落、即使——即使带着难言的折磨她自己的秘密回家，娜娜美也好好的、正常的做到了。

能把那样的花野，从头到尾的当作人类看待。

这大概是为什么……花野永远那么在乎娜娜美吧。

他又想起花野和他私下里偷偷许下的约定，那个冠军的奖杯——记忆里的花野明明是对训练家这种东西毫无兴趣的，小火龙也不是什么热爱战斗的性格。这两个家伙都是一天到晚只要能呆在熟人身边就能满足的、没有什么欲望的笨蛋。

哈。然后这两个在家里和训练家这个词最无关最扯不上关系的笨蛋就这样携手出发了。

大木茂的拳头突然又变得很硬。

花野是为了娜娜美，至于小火龙——他脑子又不是坏掉的，还能不知道吗。吉利蛋尚且能说是医者仁心，给久病的花野操惯了心，但这家伙？这家伙就是太惯着花野了。花野说想去哪它就带花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