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情誓

皇帝在闭目养神，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一样。珍嫔躺在他旁边，在尽量不打扰到他的同时，用指尖轻轻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也就只有她才这样，平时散漫得很，淘气的时候脸上却是一副端凝的神色。

从额头，到眉心，到鼻梁，划到下嘴唇的时候，她说：“有件事，奴才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

“想要了？”

珍嫔失笑，轻轻捶打了他一下。

“今儿我有点累了，等明天的啊。听话。”他潦草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躺回原来的位置，重新闭上眼睛。

“是我有点怕老佛爷。”

“皇爸爸为人是严厉了些。”

“不是。我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很可怕，好像充满了敌意似的，看得人心里直打怵。”

皇帝听到这里也不困了，翻了个身，脸朝着她，说：“怎么会呢，兴许是这阵子她正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女人的直觉，您不懂。”

“好好好，我是不懂——我懂你就行了。”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答话，一边伸手去解她睡衣上的盘扣，“这么一闹把我的睡意都搅没了。不行，得罚你。”

珍嫔还想再说些什么，嘴却被他的嘴堵住了。

可是她被亲得晕晕乎乎的，找不着北了的时候，他又放开了她。

“不是不要吗？怎么办，你求我吧。”

“就知道欺负我。”她咬咬嘴唇说。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快哭出来了。

皇帝在养心殿写了一桌子的字。珍嫔来了，他有意挡在前面不让她看。

不过她还是看到了——几乎摆满了整张桌子的“暗香稍稍能相媚，冷蕊娟娟不自持”。

“呀，是我的名字！”她欣喜地说。

“没办法，我一直在想你。想你一次，我就写一张，于是写了几十张。”他竟有一种心事被人撞破的羞赧。

“天天都能见面的，又不是多长时间见不着了。”珍嫔粲然一笑，“您还害羞了呀。”

有少数几张纸上写的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说：“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这个‘雪’字总是写不好。”

“这诗太悲了。”珍嫔蹙了蹙眉。

“随手写的。”皇帝听她这样说，把字往旁边推了一下。

“要是有一天我们被迫分开，您会怎么样呢？”这两句诗和自己的名字放在一起，使她倏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联想。

“除非你死了；除非我死了。”他说，“否则，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我说的就是……如果我不在了。”

“我比你大，自然是我先死。”他很云淡风轻地微笑着说。

“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因为我无法想象没有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是如果我先死，您一定要好好活着。”她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哀伤，像是预见了什么可怕的未来一样。

“太狠心了你，把这么艰巨的任务抛给我了。都是这两句诗闹的，一会儿把那几张都扔了。”

皇帝本来带着几分戏谑之意，见到珍嫔好像真的很认真的样子，于是也郑重地说：

“我答应你，万一有那一天，我会带着对你的爱和思念活下去。”

转过年去就是光绪二十年，即旧历甲午年。这一年也是慈禧皇太后的六十整寿。普天同庆，自然要加恩内廷。其中，瑾嫔、珍嫔都被升一级，封妃。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一切待遇都按照妃位的来。

夜半无人时，皇帝笑向珍妃道：“这次你的直觉不管用了吧？”

但愿如此吧。珍妃心想。

这天，景仁宫的首领太监高万枝神秘兮兮地和珍妃说，有个叫鲁伯阳的，想谋求上海道这一官职，已经托了瑾妃和珍妃的堂兄志锐，请她帮忙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这可不行！”珍妃正色道，“这不是卖官鬻爵吗？你让我怎么跟他说？”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皇帝。

“像以前推荐文大人那样就行了。”虽然一开口便碰了壁，但高万枝并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文廷式不一样啊。毕竟他是我伯父的幕僚，和我们家有交情，是知根知底的。”

“这个鲁伯阳也并非毫无才干，两江总督刘坤一刘大人曾经保举过他的。而且本朝本来就有捐纳之制，捐官的人多如牛毛，上海道虽然是个肥缺，究竟也算不得什么。现在宫内宫外哪个不知道主子您圣眷正隆？只要您在万岁爷跟前说上那么一两句，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倘若让人知道了，怎么办呢？”

高万枝听到珍妃的口气松动了，皱皱巴巴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忙道：“不会的，做这种事的人口风都严得很。只要参与这事的人不往外说，别人说来说去的，也没有确切证据啊。”

一番对话让珍妃下定了决心。别的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