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
“我曾以为她是个行事乖张、不知礼数的兵鲁子。”
行事乖张?不知礼数?王月宜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就是性格开朗了点。
正要继续往下听,身边突然多了一盏灯,灯下是一张女人的脸,涂着浓浓的口脂,烛灯一打,好像怪物的血盆大口。王月宜不禁吓了一跳,猛一哆嗦手中的烛灯差点掉在了地上。
“小娘子来找二郎吃夜宵啊~”声音有些熟悉,王月宜凑近一看,原来是顾大娘子。
她僵硬地咧开嘴角,点头答“是”。
怎奈门内好像听见了动静,传出崔昀的声音。
“谁在外面?”
顾大娘子抿了抿唇正要开口,王月宜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巴,她只得发出呜呜的声音。
“嘘——”王月宜将手指放在嘴上,一边提醒顾娘子一边听着门那边的东西。
顾大娘子的口鼻被挡住,呜咽着拍打王月宜的手背。
王月宜反应过来,觉得失礼,忙拿开手,一见手心好像沾满了血,而那顾娘子的脸上更是斑斓,好像刚刚吃了人似的,王月宜不禁打了个战。
听见门内传来脚步声,她猜测或许里头的人要来开门了,连忙向顾大娘子赔了不是,提着灯火速逃往自己的屋子。
春夜微凉,本是万籁俱寂的小屋,外头却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响动,月宜坐起推开窗户,一道凉风打在她的脸上,伴随着细腻的雨雾,顿时让她欣喜万分,可能她前世是棵嫩芽,今生才会格外喜欢雨。
窗外连着旅店的院子,过了夜半,却还有一抹灯光从院子的另一边闪进了月宜的眼中,或许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吧,才会在夜半时分还发奋读书。灯光并没有扰人清梦,而是给月宜提供了赏雨的方便。
她伸出双手去接,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心情雀跃,还记得三年前下春雨的时候,阿爷阿娘打了胜仗,他们一家跟士兵一起在荒漠中载歌载舞,好不热闹,如今已是旧时光景再也瞧不见了,不由生出几分伤感。
她靠在窗前,深吸一口气,去寻找西边的一处房间,那是崔昀所居,她又想起崔昀一个时辰前说的话:“行事乖张、不知礼数的兵鲁子。”
话说去岁春日宴,怀玉长公主宴请京中青年才俊,席间不仅有文采斐然的探花郎,亦有身怀绝技的武魁,不知为何,才来到京城一年的王月宜也受邀在内,她高高兴兴地去了,被安排与众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娘子同席。
她本以为能学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却发现这些娘子皆在聊些插花、煮茶、焚香她不感兴趣的东西,她插不上话,只边品着温酒边发呆。
忽而有一位娘子提及尚书令次子崔二郎,她恰好无聊,也跟着听了一听,这位娘子先是说他长相俊美无双,好一通夸赞他的容貌气质,又觉得自己好像太过肤浅,所以极力渲染崔昀的才华,说其五岁能作诗,八岁便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十岁时阅书万册,虽身在高门,却更加刻苦,每日寅时起床读书,夜半屋子里还亮着灯。
王月宜当时一边塞着糕点一边听着这样离谱的传闻,心中不免绘制出一个跟在夫子后面摇头晃脑、夜半在窗边读书却着了风寒的柔弱书生模样,从那时起,她便觉得崔昀这样的男子绝非她的良配。
后来她离了席,在公主府的后花园闲逛,偶遇金吾卫中郎将曹大郎,他曾在都护府任职过一段时间,受过她阿爷许多恩惠,还曾教过她曹氏拳法。熟人见面,不免多聊了几句,其间中郎将提议一起参观公主府的练武场,二人到了此处,又觉得非要比试一场不可,结果就是王月宜来了一招猛虎甩尾,一脚便踹断了中郎将的肋骨。
这个结果被人无心传了出去,于是“莽撞”“不知礼数”这些词便纷纷顶在了王月宜的脑瓜上。她也想不通,明明中郎将当时还夸她进步极快,不愧是将门虎女,况且比试之中受伤是难免的事,怎的旁观的人不乐意了……
后面她阿爷琅琊县公亲自带她登门赔了不是,中郎将见了恩公来,只叫王月宜帮忙教导自己九岁的女儿。
现在她明白了,有时候别人评价并不就是真实的,若是想了解一个人,要用眼睛去看,要用耳朵去听,要当面跟这个人相处才行。
细雨绵绵,温柔地铺在地上,构成了一曲安静的长调。
忽然,西边的房间传来窗户开合的声音,一个披着袄的人影立在窗前,二人陡然对视,只瞧了一眼,王月宜便将窗户关上,退出了这场赏雨小宴。
别扭感涌上心头,果然,她还是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
第二天一早,昨夜雨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春光,照得人暖烘烘的。
王月宜今日起了早,换了一身小袖袍翻领胡服,不愿带幞头,只用一根玉簪束发,倒显得清新脱俗。
她还想着昨夜的别扭,在睡前拿定了主意——自己挣钱去范阳。
一出房间门,便遇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崔昀,